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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高金鹰作品选登
2024年02月25日
热度598504
高金鹰,笔名雪孩。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中国诗歌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呼和浩特诗词学会副主席。作品入围2022内蒙古诗歌排行榜。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草原》《诗选刊》《飞天》《星星》《散文诗》《新世纪诗典》等刊。
被切割的时间在另一个地方(组诗)
作者/ 高金鹰
山坡羊
山坳上小小的白在游动
远远望去仿佛是从乌拉特岩画中
繁衍出来的群羊。它们用嘴叼着山
从我眼皮眨动中慢慢展开
就这样它们把山推醒
盘踞在泛绿的坡上,像波浪涌动
看不到疲倦,感觉不到寂寞,脉管里
横纵交织的全是通往食物之路
有些家伙矫健优美,有些感觉气度不凡
风干的栈道绵延着青草浩荡
缠绕疆土的草喂养着这些涌动的庄稼
牧人陪着它们生长
遍布山坡的羊,此时仿佛都是头羊
四面八方地散开,以先占领这片草地的战略布局
再俯首大地,而真正的头羊
在潜移中慢慢领引行进
苏尼特旷野咆哮后留下证据
日月打开行囊裸露出平川原野
清风擦拭出淡蓝底片
天空之河,仿佛羊捋过的
被雪覆盖的沙葱芨芨草根,形成搓板云栈道
这个清晨,苏尼特把太阳和月亮的
光线从苍穹一同买下
牛群啃着沙土地中的草根
连同这两个星球的光波
一同送进牛肚的小宇宙
昨天抑或几日前
沙尘暴吞噬万丈光芒,公路边
窝藏了一片片绵柔的细沙
此时车身碾过,这些黄沙像拼图的牛皮
柔韧绵软,时不时在分散后把混沌送入苍穹
拓 片
甲骨文被拓出石碑后
慢慢行立,踏足在文明和久远的万物间
用铜器上铭文登录
千年物质在此沉积
用器物、碑碣当路条
古原西风在虚无的河谷中空荡
古钱币做盘缠,时间垒成尘埃
碑文在磅礴的墨汁中慢慢蠕动,裸露
它们在文物馆与馆之间打听
千年口信。野茶店的幌子下
秦汉瓦和青铜鼎上的天书
一个个迷局,在野兽的蹄音中
踏时空溅出灵异白烟
远去的山影在漏光的空隙间
长成风巅。是谁在倾斜的铅笔下
刷洗,露出真迹
尽管洞壁上的日出无限延长
铜牛车在荒芜亘古中游荡
嘈杂的陶俑西征声声不断
那些千年的事物就这样
在宣纸和墨汁拷贝
从另一个宇宙如一艘艘战舰
千万匹烈马
穿越再穿越……
版画
用手中的铁笔、钢刀刻出灵魂
再把颜色调
曲目,涂成乐章
迎接那灵魂在一道程序中复活
以隐约的印刷,由远而近,一匹马
一群羊或一些江湖事物
就徐缓地显现,然后
凝集成人
草原夏夜
马群衔着辉腾锡勒草原
铺天盖地。在一条河的锦帛中安静下来
这是一群刚刚演出完的马
它们踢踏踢踏的蹄音在草场四周扩延
一晚上表演消耗了能量,此时胃口大增
冰凉的水珠在草尖上反射着星光
马儿吸吮着,连同星空一同饮下
篝火晚会的余火忽明忽暗,微风驮着毡包的
鼾声飘向四野。敖包上的尘埃被月光洗刷
河流悄悄拉长了身体伸向天边
今晚友情出演的那几只绵羊
像一摊摊待融的雪,卧在大帐边睡得正香
一些白色的蘑菇吸收了草地土壤里
雨水带来的肥硕
正冒出脑袋在山谷、梁子、草甸、毡包旁
享受雾无声的盘绕
在一方高原的空间
闭上眼睛就把羊,白白的羊
种满我漆黑的旷野
用眼睛之墨勾画出弯曲的河流
流水冲洗耳朵里的电流声声
荒野的羊如潮涌来
星光点点
我将所有人的羊都赶在了这虚无中
一匹马和一个人
颠簸成轻飞的燕子
我看着自己在地平线上下沉
黎明的颜色顺着毡包上空的尖角蔓开
曾经忧伤过度
夜掩盖的事物似有似无
大亮于天下的也许不止这些
心缺了一角,不要紧,慢慢长
其实什么都没少,只是少了一些良心
整个世界的事物仿佛就少了一些色彩
午夜在心脏
慢与快的撕扯中,你走向窗子打开宇宙
好让一些看不到的物质进来挤满屋角
白日里心尖被钉成胸针的刺痛
缓缓苏醒。夜空好大好深
多么希望你培育的
黑、红两朵桃花在没有长出体外
趁大地泼出血色的朝阳前
把她们麻利地剪掉
塔敏查干沙漠
驼铃声如落在甲板又弹回空间的脆响
填补了空荡的海面
沙粒颗颗沉积虚无
古道深远回荡僧侣木鱼的声响
一个穿行过大漠的人
装着半世的惊涛骇浪
只用锋利如刀的眼神
就能破碎一阵风的沉醉
跋涉的信徒以隐身之道与我擦肩而过
沙子埋没我脚印的同时也吞没上一秒的所有
在奔向沙漠湖时除了诗人还有
拉着马和骆驼一行人陪同的一对新人显现
阿其图苏木的一个清晨
羊羔子的咩叫停止在女主人进棚
黎明、晌午或几天来
目光所及之空有牛粪烟纱一样缭绕
毡房外,隐秘的事物望不到尽头
泛黄的深秋,在尘埃中最为显眼
两匹枣红马在拴马桩前打着转喷着响鼻
有些枯黄的小草旁居然还有绿草相伴
这可是立冬后的草原啊
雨水潸然在夜里
天沉沉的仿佛坠落到一个空门
微微颤动发黄的枯草
使挂在上面的雨珠摇摇欲坠
就像我们所在的星体
那雨珠里真的倒映了星际下的尘世
娜仁羊皮袍里裹着一堆奶瓶
挂在每一个小木桩前,小羊羔立刻呈现出一排排队形
单腿跪地吸吮着倒挂的奶瓶
没有顾得上喝早茶的娜仁随后把羔羊棚
门窗上的毡帘撩起
让阳光跟进来
--刊于《草原》2023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