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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长城上一块斑驳的砖——长城摄影感怀

黔之驴

2024年07月05日热度3414278

无数次到长城摄影，相继到过金山岭长城，八达岭长城，司马台长城，黄花城长城，慕田峪长城，居庸关长城，紫荆关长城、嘉峪关长城，阳关长城，水关长城，箭扣长城等等，其中到金山岭长城和箭扣长城都在十次以上。

也许是边防情结太深的原因吧，长城去得多了，心中便逐渐生出一些感悟。和那些在城墙上搔首弄姿摆pose拍照或大喊大叫的人不同，我在长城上是默默的、静静的、轻轻的，怕自己的脚步重了声音大了会振动那些险峰上风化斑驳的砖石和裂缝的墙体，也怕因为自己的不敬打扰那些长眠在城墙下的英灵。在用镜头记录长城每一处景致的同时，也在心头与某一段城墙某一块砖石对话。一次次受到感触，又促使自己一次次去。特别是每当怀念曾经的边防部队想念边关战友时，就告诉自己：到长城上转一转呆一呆吧。

在长城摄影，最初感受到的是长城的雄、奇、峻、美。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的万里长城，宛如一条横跨东西的巨龙，越群山，攀绝壁，穿草原，跨沙漠，气魄雄伟，气势磅礴。根据每段所处的战略位置和山势地形，或巍然屹立于崇山峻岭之上，如飞龙在天，或蜿蜒曲折于沟谷沙漠地带，如潜龙在渊。春天，掩映在烂漫山花中的长城，时隐时现，分外妖娆；秋季，层林尽染，万山之巅的长城又像一条舞动的火龙；隆冬，冰天雪地，银装素裹，巍巍长城迎风傲雪，岿然屹立；而盛夏，每当雨后初晴，山峦间出现云海的时候，笼罩在云蒸雾霭中的长城又如巨龙在吞云吐雾，驾雾兴云。我曾多次到金山岭拍摄长城云海，有一次看到金山岭长城和相邻的司马台长城在茫茫云海之中若隐若现，如诗如画，于是就在手机笔记中记下了这首《题金山岭长城司马台长城云海》的打油诗：

云蒸雾霭金山岭

风云际会司马台

千年烽烟随史去

万里长城入画来

进而感受到的是修筑长城的军事科学性。我没有研究过修筑长城在当时国家生存发展战略中的重大现实意义和深远历史意义，但我肤浅地理解，修筑长城，既是一种积极主动防御、拒敌于国门之外的军事需要，又是积蓄力量、积极进取拓展的国家战略。从秦皇汉武到明朝初年，无不是在主动出击、军事上取得压倒性优势时修建的。长城绝不仅仅是一道围墙，在军事战略上，是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点线面结合，把长城沿线的各个关隘、军堡、关城和军事重镇连接成一体，每一段长城的防御纵深，相互之间的衔接和策应都形成严密完整的防御体系。长城沿线有多少军堡和军事重镇难以查考，仅关隘就有一千多个，其中山海关、黄崖关、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平型关、偏头关、雁门关、娘子关、杀虎口关、嘉峪关、阳关、玉门关，被称为著名的长城十三关。在战役上，军堡、关城和军事重镇都具有战斗、指挥、观察、通讯、隐蔽等多种功能，每一段长城的指挥所、烽火台、兵器库、储粮室、宿营室等等，该处于制高点的处于制高点，该隐于山坳处的隐于山坳处。从战术上，墙体，垛口，射击孔，擂石孔，都非常讲究战术科学，既便于隐蔽自己又有利于消灭敌人，如金山岭长城的射击垛口，内外都有120度的斜面，既便于隐蔽，又增大了观察和射击角度。

再而感受到的是修筑长城的艰难。大多数地段的长城是修建在高耸的山脊或险峰峻岭上，在科学技术不发达的远古时代，修建这样宏大工程的艰难程度令人难以想象。如北京怀柔境内的箭扣长城，多数修筑在险峰断崖之上，“鹰飞倒仰”、“天梯”、“北京结”、“小布达拉”等多数地段的坡度竟然达到七八十度，两边都是千米深谷。在这样的地方修筑长城，即使在科技发达的当今，也是万般艰难的。古时候没有电力没有机械，人背马驮把那些大砖块大石块运到险峻的山脊之上，不知道要累死多少人马，在那么险峻的悬崖绝壁上施工，也不知要摔死多少人马。由此想到，每一段长城无不是血肉之躯筑成，每一块石头和砖上，无不浸透修城人的汗水和鲜血！所以我对孟姜女哭倒长城的历史典故深信不疑：她千里寻夫，得知丈夫范喜良在修筑长城时累死，被填埋在长城下，她悲痛欲绝，在她感天动地的哭声中，一段长城轰然倒塌，露出了她丈夫的尸骨！在金山岭长城有一座敌楼名叫黑姑楼，传说戚继光组织修金山岭长城时，宁夏一位将军奉调，带病参加修城，将军的独生女儿黑姑因担心父亲身体，执意随父来到金山岭，在照顾父亲的同时也和士兵们一起搬砖运石，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娇弱。一次，刚修好的一座敌楼遭遇雷击着火，黑姑奋不顾身冲去灭火，不幸被大火烧死。后来在原址重新修了敌楼，就以她的名字命名黑姑楼。

再而感受到的是守边卫国战斗的壮烈。在长城摄影，看到有的人在长城上搔首弄姿，虽无可厚非，但我觉得这样的行为非常浅薄，我的镜头从不会对着这样的的人，也绝不让各种嬉戏的身影进入我的镜头。我在城上，用相机对着每一段长城，每一座山峰，每一座敌楼，每一处垛口拍摄的时候，我的镜头已穿越历史的岁月，我的思绪已延伸到久远的战场，我的眼前出现的是那烽火台上滚滚升起的报警浓烟，是那胡人匈奴铁骑汹涌而来时守城将士在长城上、在山谷里、在隘口上与之奋勇拼杀的刀光剑影，我的耳畔响起的是擂石从长城上滚向敌阵的隆隆声、箭簇从垛口上射向敌群的嗖嗖声、各种刀枪剑戟猛烈绞杀碰撞的铮铮声，以及将士们的喊杀声、胡人匈奴战马被射中时的嘶鸣声………于是心里就有了这样的打油诗：

腾腾烽烟边关起

声声战鼓催征急

滚滚擂石轰胡马

嗖嗖箭簇射顽敌

累累忠骨筑城墙

殷殷碧血染战旗

拳拳将士报国心

浩浩华夏英雄气

随着顽敌一阵阵的冲杀被守城将士们一次次的击退，于是我眼里出现了胡人匈奴丢盔弃甲溃退的场景，又有了这样的打油诗：

胡马嘶鸣犯边陲

烽烟升腾战鼓催

将士奋勇杀顽敌

匈奴片甲不得归

奉献牺牲永远是军人必须面对的主题。在长城摄影，除了用相机记录长城的景致，我会用军人的职业习惯观察地形地物地貌，某一段长城的防御纵深，某一个烽火台的视野范围，某一座敌楼的战术布局，以及某一座指挥楼、兵器楼、军粮楼的设置，以及各种不同地段不同地形修筑的城墙高度、宽度、擂石孔、箭垛口，体会过去将士们是怎么驻守怎么战斗怎么生活。甚至，抚摸着一块风化的石头一块斑驳的墙砖，我会去想，这块褐色的石头褐色的墙砖上，是否曾经被将士们的汗水浸湿、鲜血染红？在年久失修、残破垮塌而长出来的某一棵小树下或者某一处草丛旁，我甚至想，也许这棵树这丛草的下面就有守城将士的骨肉之躯，他们的英魂和长城一起，永远守卫着边关的安宁。于是写下这样的诗句：

沧桑古长城

墙残箭垛崩

将士忠骨处

凄凄草木深

在夜晚拍摄星空或等待拍摄日出的时候，看着高悬在长城上的边关冷月，我会想象到古代将士们在夜深人静战斗间隙时思念家乡父母妻子儿女的场景，他们用他们的情感演绎着古代版《十五的月亮》和《望星空》。一次凌晨冒雪上金山岭长城拍摄雪景，在砖垛口看到戚继光将军身披铠甲、横刀立马的雕像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巍然屹立，心中顿生崇高敬意，在向将军致以军人礼节的同时，心里有了这样的小诗：《题金山岭长城戚继光将军雕像》

边塞风萧萧

长城大雪飘

将军夜巡哨

风雪满弓刀

不同的历史背景、不同的战争形态、不同的作战样式下有着不同的军事斗争形式，在古代冷兵器对付胡马的时代，万里长城作为一种砖石结构的军事防御建筑，有效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如今，虽然有的保存完好地段成为了景区，有的地段年久失修已经残破，有的地段甚至失去了长城的痕迹，虽然我们拥有了现代高科技的先进战机、航母、潜艇、战略导弹等大国重器，构筑起了新时代的长城，能够止战于国门领土之外，国家民族利益延伸到哪里，动态的无形的长城就延伸到哪里，但古代万里长城在我们的心中是永远不会消逝的，象征中华民族万众一心、坚强不屈、抵御外敌、坚不可摧的长城精神是不朽的。

我无数次到长城摄影，今后还会无数次去，也还要争取把现存的长城都走一走。有人说长城不都一样，为什么反反复复多次去？这不仅仅是每段长城有不同的特点，每次有每次不同的气候，更因为，除了摄影，每次去都会有每次去的感想，每去一次，都是一次心灵的约会，都是一次情感的交流。就像到了边防要去看一眼界碑，哪怕不进屋也要看一眼曾经的营房一样。每次当我静静的呆在某一段长城的某一座敌楼上，静静的坐在某一个台阶某一块砖石上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是长城上一块斑驳的砖石。

金山岭长城上，有一段长约500米的文字砖城墙，几乎完全用带有文字的条砖砌成，条砖上刻有“万历六年镇虏奇兵营造”“万历六年振武营右造”等字样。镇虏奇兵营、振武营都是抽调来此地修筑和守卫长城的军队。他们在烧制长城砖的时候，把自己部队的名称和年代，刻字成模，印在了砖坯上。

忠臣良将守边关，无论古代与现代，从维护国家和民族安全利益这个高度来说，古代军人现代军人的家国情怀是一样的。就像古代那些守城将士一样，作为一个曾经的边防军人，我也曾用自己青春的脚步丈量过祖国的边境线，用自己滚烫的热血在界碑上书写军人的忠诚，经历过边关的雨雪风霜，完成过作为长城上一块砖石的使命，如今虽然风化斑驳，但无悔无愧，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