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地上的清水河

作者:樊三毛

一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转眼已是一九八二年农历六月初六的一个半后晌，清水河县中学的女生宿舍里，放了暑假的学生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说笑着收拾捆扎着被褥，把零碎的学习工具，日常生活用品，分拣在各自准备的七杂八样的蛇皮袋里，准备离校。

       唯有去年就高中毕业的牛英英闷闷不乐地坐在连成一个大铺的木板床沿上想心事。看那惆怅的样儿，就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眉心圪皱，一幅忧愁的模样。对于牛英英经常莫名其妙地出现这种状态，同宿舍里的学友们早以习以为常了！她们常常背后取笑她是未老先衰，更年期反应。她们都知道，在她这种莫名其妙地出现坏情绪的时候，千万别去跟她搭话，因为，她在这种坏情绪中最不近人情，翻脸不认人，让你立刻处于难看的境地。

        同宿舍里的女生们谁也弄不清楚这个“怪人”毕业一年多了，为啥还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更弄不明白她那个牛换换哥哥来接她好几次，她不都肯回村到底是为啥?她们不敢问她，只是对她迟迟不肯回家觉得不可思议！看来，她这种表现对每一个同宿舍里的女生来说都是一个不解的谜。因而，谁也没有闲情，在归心似箭的时刻去探究她的心事，都纷纷背起行李，手提大小不一的袋子，走出宿舍，消失在离校的人流里，或东或西，各奔回家。

        当最后两个女生走出宿舍时，迎面碰上赶着毛驴车来接牛英英的哥哥牛换换。

        穿的确良半截袖衫女生跟他打招呼：“来接英英啦?”

       “是了哇，你们回呀?”牛换换拽住驴缰绳，憨厚地笑问：“英英在不?”

       “在嘞，呵呵…你来的正是时候，你未婚妻正等着你哩，”另一个女生开玩笑说，“她想你想得正五脏烧心啦！嘿嘿……”

       穿半截袖的女生接茬道：“想你想的肠子也拧成麻花了，嘻嘻……”

      “有那么严重吗?”牛换换咧咧嘴，顺口笑道：“拜拜!”

       两个女生被他逗的笑声连连，融进了向校门外涌动的人流中去了。

       牛换换把驴缰绳拴到门前的杨树上，走近宿合门前，探头朝里眊瞭，看见牛英英坐在床沿边，背靠贴着报纸的墙。他两步并一步走进宿舍，笑盈盈地对她说：“我接你来啦，这次你可回家呀哇?”

       牛英英并没有什么反应，根本不理睬面前的牛换换，头也不抬。

       牛换换开了一句粗俗的玩笑：“出锅羊头，这又是咋啦，是不是又想我啦？”

       牛英英歪起头脸，狠狠地瞪了牛换换一眼，气汹汹地骂道：“看你真不进眼，呲甚了!”

      “那两个女生说的哇!”牛换换尬尴地说，“真的嘛，我又不日哄你，嘿嘿……”

      牛英英瞪着泪眼，气哼哼地站起，走出宿舍。

      牛换换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摇头笑了笑，把木板床上的几个袋子，搬到毛驴车上，返回宿舍，把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快磨秃了的扫帚掠扫了一遍，然后把门锁上，从树上解下毛驴缰绳，吆喝着毛驴，走上了校园通向永安大街的通道。

       此时的校园，已是静悄悄地，没有了刚才的喧嚣，只有两旁笔挺的白杨树叶在强烈的光照中闪着碎光，静静地飘摇。

       当牛换换赶着毛驴车出了学校大门，拐上了永安街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大街，在嘈杂的行人中搜寻着牛英英的身影，可是，他咋也看不到她了。他只得在乱哄哄的街道上一路东行。他知道，这时候在这样的环境中行走，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来的，也不能掉头，永安街这时候人流如织，大车小车与人流混行，上行的，下行的相互穿插，极像个马蜂窝。历来就没有个好的行走秩序，市井就像是进了戏庙院里，混乱而无头绪。

       好在永安街并不长，这座小县城东西不过四华里，出了繁华地段，人流也就稀少了。于是，他提心吊胆，怯生生地拽紧驴缰绳，生怕毛驴车不小心刮蹭到上下行走的人流，心想，可千万千万别碰着人，要是真碰着了人，就麻烦了。这城里人啊，有的人，的确是不好惹的！

      （未完待续）

作品选自《清河创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