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摄-摄影号
加载中...
打赏用户
{{item.NickName?item.NickName :"微摄用户"}}
{{item.Title}}
{{item.Title}}
{{storyInfo.NickName}}
您正在为《{{storyInfo.Title}}》打赏
输入金额
微信支付
支付宝支付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
{{storyInfo.Title}}举报
作者最新摄影号
{{item.Title}}
举报
高贵与蒙昧--菊花的老房子
四十年前,这个地方穷的连一间瓦房也没有,除了草房子还是草房子。人们都在地里干活。种的地,收的粮食,仅够养活一家老小。且一家老小还不能放开肚皮的吃。有些老人,吃一碗饭,常常只用一小段咸菜梗作为下饭菜。偶尔有一个咸鸭蛋,那实在已是莫大的奢侈,于是便分作好几顿吃,还吃的小心翼翼,生怕咸蛋黄里的油会流到外面来,好像流的是金子,吃的是银子。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这个地方就开始发生了变化。最初是慢慢地变,几百上千户人家中,只有那么一两户先拆了草房子,盖起了平房。那个时候,能住上瓦房,是一件很稀奇的事。那个时候,能做一个瓦匠,简直是光宗耀祖。如果谁家里有个瓦匠师傅,就跟如今谁家里有人考上了北大清华一样有出息。
菊花的男人就是这么个有出息的人。他不但成为了村子里第一个瓦匠,并且也是村子里第一家盖起瓦房的人。随后,村子里的那些瓦房都是经他的手,一间一间盖起来的。方圆几十里内,说起菊花的男人,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村人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愿望都寄托在瓦匠师傅的身上,看着他们挖地奠基,平地起房,那可是一件近乎神圣的事情。也因此,瓦匠师傅们在开工前会往地基的正前方插上一面红艳艳的国旗,一直到房子全部建成,这旗子都在风中高高飘扬。而瓦匠师傅们在这面旗子下,将砖一块块垒起来,如同军队在天安门广场前接受检阅。可别小看了瓦匠师傅,在那年头,他们是神一级的人物。那时,农村里造房子的人家并不太多,乡人中会干这个行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也因此一年能赚不少的钱。菊花家自然就成了极少数先富起来的人家。在七十年代,她家就有三间大瓦房。那时的菊花是极风光的。
看着做建筑这个行当能给家里建起大房子,村里有些人家就将自己家的儿子送到菊花丈夫那里去当学徒。那时,学徒干活是不拿工资的,而且逢年过节的,还得给师傅送礼。
正在很多女人羡慕菊花那无忧无虑的富裕生活时,菊花的丈夫却突然得病死了。那年,菊花三十九岁。三个孩子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五岁。
菊花的天一下就塌了下来。我很小就与她熟识,也不叫她姑姑什么的,也奇怪,按着辈分来说,她明明是比我大一辈,我家里的兄长也要称呼她师娘,他是村里第一个拜她男人为师的徒弟,可是我从小就“菊花菊花”的叫她,叫得格外顺口,大人让我叫她别的什么,我都觉得别扭。菊花不但不生气,反而也格外的喜欢我如此这般的叫她。她虽然比我大了三十几岁,但她觉得我好似村子里唯一一个能懂她的人,所以她总喜欢和我说话。加上小时候我就和个小大人似的,她与我说什么都能说得来。她男人走后,我眼见着她一圈一圈的瘦下来。那段时间,我常去陪她。吃过晚饭后,我就去她家,对她说:“菊花,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她就点点头。那时我也就八九岁。我睡在她脚后头,两个人各自占一头,躺在床上聊天,我常安慰她。
她终究是坚强的。三个儿子眼瞅着也快有出息了。除了最小的那个还在读中学,老大和老二已经跟着父亲学瓦匠好几年了,老大有悟性,已经跟着父亲能做得一手好活,甚至可以在工地上独当一面了。这样,老大就算接了父亲的衣钵,反正农村里造房子,只要不偷工减料造得结实就行。二儿子也能凑合着开始出工了。至于小儿子,先是扔了书包,在家里帮着母亲种了一年地,第二年终于也跟着大哥二哥走上了一条做泥瓦工的路。
村里人看到这里,都松了口气,觉得菊花幸亏有了这三个儿子,虽然自己的男人不在了,可儿子都在。三个儿子难道还抵不过一个老子吗?
我也替菊花感到安慰。只是在十五岁那年,我就离开村子到了省会,以后就只每年回去一次。
最初,每次回去,我总会去看看菊花,她告诉我,儿子们一个比一个有出息。我就放了心。后来她的三个儿子都陆续结婚了,我就去的少了。再后来,三个儿子的儿子也大学毕业的毕业,在读的在读,连菊花最小的孙子也都在读高中了。且三个儿子家家都建起了别墅。只是村里人谁也没想到,菊花辛辛苦苦给三个儿子娶了媳妇,又帮着他们将孩子一个个的带大。快到了古稀之年,以为终于可以享享福了,谁知竟还要住在几十年前她丈夫为她搭建起来的那个平房里。可是原先好端端的平房,为了给三个儿子腾地基,最后拆得只剩下一间破房子。原先还看得过去的三间平房,到这时成了一间孤零零的危房。菊花的儿子们把自己的房子打磨得一个比一个漂亮,却始终腾不出时间来修缮母亲的老房子。这实在算得上是一个败笔。但菊花说这是她自己的意见。她愿意住在丈夫造的房子里。也有人说,这是三个儿子共同商量的结果。但更有人说,那是三个媳妇的意见。菊花的三个儿子,村里人多少还是了解的,虽然精明的精明,强干的强干,可还不至坏到这个地步。应该是受了枕头风的影响,才做出如此不孝的事。俗话说,媳妇与婆婆终归不是一条心。虽然并不是天下的婆媳都是如此,可毕竟是大多如此。菊花的三个媳妇,便是属于大多数。
已经上了年纪的菊花就这样每天在三个别墅间走来走去,在三个儿子、媳妇和孙子们需要她服务的时候,她像一个仆人一样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然后到饿的时候、累的时候,就回到那个简陋破败的老房子里。
她并没有完全绝望,甚至还笑着说,在过年的时候,大儿子会给她五百块钱,二儿子和小儿子会分别给她四百块钱,一年下来,她可以有一千三百块钱,反正米和菜都是自己种的,这些钱也够花销了。
如今孙子们都已经长大了,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打零工。在农村里,做一天零工,也能赚个六七十块钱。她将这些钱积攒到一起,居然还有了一笔不小的存款。对此她还心满意足。甚至还开玩笑说,打零工纯粹就是为了健身。好在如今她虽七十有余,可身子骨依然硬朗。她说都是亏了平时四肢勤快,才省了很多去医院的钱。
菊花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得满脸的皱褶,她的眼窝在这时看起来陷得更深了。可村里人都知道,她将泪落在了心里。因为那都是她亲生的儿子,她还得为他们留着最后的脸面。
二00八年七月
作者简介:沈思源
中国当代作家,艺术评论家,纪录片出品人,东西方艺术家协会副主席,源点思想库创始人。
她擅长透过文字洞悉人性,通过写作直抵生命本质。著有《天国归来》《漂魂》《水里的圣经》《返思录》《安之书》《孤独之美》《天才女人》《我的爱》《太阳之子》《二囡家书》《梦醒记》《走着走着就遇见了》《生命是一场喜悦的旅程》等多部文学作品。她的文字朴实无华,在淡定和从容中娓娓道来,却有一种触动人心的力量。她一直坚守文以载道,将自己的思考和写作专注于探求宇宙的实相、人生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