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
时光
水墨
冬季
美好
春节
岁月
星空
前行
回忆微摄-摄影号
加载中...
打赏用户
{{item.NickName?item.NickName :"微摄用户"}}
{{item.Title}}
{{item.Title}}
{{storyInfo.NickName}}
您正在为《{{storyInfo.Title}}》打赏
2元
5元
10元
50元
输入金额
微信支付
支付宝支付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










{{storyInfo.Title}}
举报
作者最新摄影号
{{item.Title}}
举报

王立兴丨清明怀想(432)
2021年04月04日
热度489779
(微摄·总第1658期)
王立兴
总有一种落寞,觉得“清明“这一节令与如今的数字化时代有些格格不入,它被我的记忆倔强地定格在了那个“农耕时代”的过往。烟雨空蒙、箬笠蓑衣、花径暗香……这些都是后来念了些书之后才想出来的意境,在此之前,“清明”这个节令,只属于我那幼时的布袋沟村,那一片黄沙弥漫杏花纷飞处;也属于我那少时的南梁圪旦沙丘,那一片黄沙弥漫野蔌露头处。
被时空阻隔了的清明时节,大黄风漫天,老家布袋沟村的杏花是被大黄风吹开的,和林二中南梁圪旦上的野蔌也是被大黄风吹绿的。那时我们还不知道“沙尘暴”和“蓝色预警”的官方称谓,只呼一个来自天地自然间的俗名-----“大黄风”,风却是暖烘烘的风,裹挟着粒粒黄尘激情满怀地钻进人们的衣裳里、头发里、眼睛里和耳朵里。
那是个吃玉茭子面窝窝都不充裕的年代。清明,若能蒸上一笼寒燕儿,点上红红,姊妹们数着个数分匀,撇一枝沙枣树圪针将那精巧的玩意儿扎上去,霎时,你的眼前便是一副燕雀落满枝头的景象。然后高高举着走出家门,在众多流着鼻涕、和着尿泥、刨着土土的小朋友们中间“招摇”一番,无论对哪个小孩子来说,那都是莫大的荣耀。我们都曾见过隔壁胡家的俩个小姐妹那种高贵的“招摇”。于是,每一年的清明时节,寒燕儿,便成了荒漠边缘那一群灰头土脸的玩伴们共同的向往:我们日日盼着花一般的俩姐妹举着她们的燕雀枝头走出大门,好让大家被黄沙眯了的眼睛看到荒寒北疆的第一缕春意。
我家六口人,父亲月工资三十元养家,吃食勉强果腹,白面是要被母亲掺了玉米面或豆面一起吃的,母亲自然不会娇惯我们到"以吃食当耍货儿"的地步,于我们而言,那是遥不可及的奢侈。
有一年的春天我在布袋沟的奶奶家渡过,那年清明,我是很有信心得到一串寒燕儿的,因为奶奶比母亲慈爱得多。比如说:在领着我出去串门时,她不会因为我吃了别人塞给的一块玉米面窝头而瞪视我,也不会因为我把饭碗里的莜面鱼鱼夹着喂了公鸡而指责我,更不会因为我爬上墙头磨烂了裤子而打骂我。跟奶奶在一起,我是随心所欲的。
奶奶一共有6个子女、15个孙子,人们都说奶奶最亲我和再兴,我也这么认为,因为奶奶很宠姑姑,姑姑是她47岁时才生的唯一的老闺女,她却曾经因为姑姑哄走了我碗里的一块鸡肉而举着舀饭的勺子咬牙切齿地训骂她。
姑姑才大我10岁,比她最大的侄儿还要小8岁,我幼时常住在奶奶家,姑姑既是我的玩伴,又是我的领袖。我曾经在姑姑的教唆下把夏天的青沙枣摘下来,央奶奶放在锅里炒,那炒沙枣吃得我酸涩难忍,连舌头也转不动了。爷爷干活回来看见我呲牙,盯住姑姑,慢言沓语地骂了她一句“生方子害人”,又瞪视了奶奶一眼,把炒熟的沙枣端起来倒在喂猪的泔水盆里了,然后拿着空碗四平八稳地走了出去。爷爷说话向来慢言沓语,走路向来四平八稳,是个带着点儒道气息的温厚农民,家里上下所有人,都既敬他,又怕他。爷爷从凉房里出来时,竟然端了满满一大碗圆鼓鼓的黑豆,让奶奶给我和姑姑炒着吃。那时我就隐隐觉得,姑姑真是个极顶聪明的人。
于是我把寒燕儿的梦想寄托在姑姑身上,不住地和她念叨,她却不理会我,只顾在煤油灯上熏她的窗花样子,熏出来的,居然也是燕雀的模样。失望之余,我又直接去央告奶奶,奶奶是怎么回复的,我不记的了,反正没成。估计和爷爷说能管用,但我万不敢和爷爷说的。只记的后来奶奶领着我去隔壁的老妗妗家,要了一些碎布片子和一小把高粱杆子,串成俩串五彩斑斓的“寒串串”缝在了我的肩膀上,一边缝一边唱着那首老掉了牙的曲儿:“就身缝,就身烂,岁盘我们娃娃涩根断”。我一直不知何为“涩根”,也不知今天的这个字写对了没有,以前依本土方言将它理解为拴猫儿狗儿的链子,现在想来,我宁可把它解释为:岁盘涩根断者,是老人们对幼崽所经历的苦涩岁月的超度。
寒串串带给我的喜悦和牛气绝不亚于梦幻中的寒燕儿,奶奶头顶着盛玉米的纸笸箩颤巍巍地走去加工厂的时候,我就跟在她的身后,踏着她菱角般的踪迹走,我用眼角的余光都能瞥见,我肩膀上那俩串翩翩起舞的寒串串如蝴蝶般追随我左右,我虽然穿着粗笨的衣裳,却变得如花仙子一样轻盈而美妙。
过完清明的第四天,奶奶不顾我的喜爱,硬是把寒串串拆下来埋在巷子外的大马路上了,我问奶奶为何偏要把它埋在有大交车碾过的地方,她说是为了避邪,还给我说了清明节“前三后四”的种种禁忌。所说的话我后来全忘了,只记得:七零年代,一个黄沙弥漫的清明时节,在我的家乡布袋沟村,我的头顶有杏花翻飞,我的肩头有蜂蝶追随,马路上车轮碾过的地方,曾经埋葬过我的心爱之物。
多少年后的今天,画面仍在。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姑姑为何不搭理我与她提说的寒燕儿一事,因为十四五岁的姑姑已经看得很清,她知道那是压根儿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说也无用。何尝不是呢?若能,我又何须向爷爷诉求?奶奶纸笸箩里加工好的那一点点玉茭子面,也大多是用来熬稀粥撒的,更何况是蒸寒燕儿,它需要的,可是上好的纯白面!
终于拥有一串寒燕儿的时候,我已经长大到完全记事了,我也离开了奶奶回到县城念书去了,当时农村已经包产到户,白面馒头已是家常。然而每逢清明,我对寒燕儿的渴望依旧不减。
年春天,姥姥来二中我家小住,她让母亲发了面给我们蒸寒燕儿耍。姥姥向来手巧,干活精细,她捏的寒燕儿不仅有燕雀,十二生肖也有:昂首的蛇、狂吠的犬、展翅的燕、回眸的雀、肥硕的猪、尖嘴的鼠………种类繁多,各具情态。我们姐弟四人围着大面案子跪成一圈,惊奇地看着姥姥的大手抟弄搓捏,一个杏子大小的面剂子,在姥姥那粗糙的大手里一揉一摁,一搓一捏,剪子一剪,梳子一压,绿豆点睛,一个玲珑的燕儿就要飞起来了。蒸好后,样子比先前更加饱满,点上红红,越发地活泛了。我们迫不及待地围成一圈,数着个数分匀,心里仍想撇一枝沙枣圪针扎上去,或用红线线穿成一串,或高高举着,或挂在脖子上,仍想出门去“招摇”一番,怎奈个子已高,终究没了那份儿“招摇”的勇气。俩个弟弟却没等晾凉,一个接一个地放在嘴里吃掉了,母亲因此责怪,对姥姥说再也不必白费那功夫。姥姥盘腿坐在炕上,抽着长烟袋歇着,笑盈盈地看着,并不埋怨。
和林二中家属院前的南梁圪旦纯粹是一片沙丘,清明前后,不刮大黄风的天气,可以去梁头放风筝。我们自己用牛皮纸糊的风筝,样子说不清是鱼是鸟,大概是头尾不成比例的缘故吧,总也飞不高,或者飞高了又一头栽下来。一群半大娃娃就那么乐此不疲地拽着线戗着春风狂奔,管它高低与否,反正跑得带劲儿,风筝也跟着呼啦啦作响,感觉自己也成了一只凌空飞翔的大鸟。
沙土里的小蒜清明之后就露头了,俩个手指插进沙土里一抠,一个晶莹剔透的蒜头就出来了,嫩得连皮都没有,撮一撮浮皮的沙土,扔进嘴里一嚼,汁水顿时溢满齿间,起先凉甜,接着一股辛辣,万不可多吃,几粒之后就会烧心,和白嘴吃生葱是一个道理。若掏得多了拿回去,母亲会把它们剁在土豆馅儿里做包子。梁上还有俩样可以生吃的应季野蔬---辣麻麻和狼扑扑。麻麻遍地可见,单薄的叶子趴在地上,细白的根须扎在地下,根可吃,味辛辣,微甜,据说有利尿止泄之功效,然而既是药引,又如此常见,便不被孩子们放在眼里,所以几乎不吃;狼扑扑就不一样了,根红苗壮,色泽鲜艳,汁多味甘,且不多见,还有个恼人的传说,据说清明之后,胡燕儿归来就会用它擦了屁股,这就更显出它顺应时令的珍贵。只是,燕舞莺歌,如此良辰美景的歌吟者,不单抢孩子们的口粮,还做出如此有伤大雅之事,再加上它那“动一动就让人患红眼病”的厉害报复,所以在我儿时的童话里,这活燕子尽管长得俊俏,飞得也轻盈,但似乎总是带着一点邪气的,它并不比我那梦幻中的“面寒燕儿”更具亲和力。这些恼人的传说均被儿时的我们视为清规戒律,所以清明节之前的狼扑扑,成了当年南梁圪旦上孩子们最抢手的时蔬野蔌。
只可惜,如今再无南梁,沙丘和野蔌都被层层建筑死死压住,儿时曾经住过的那排低矮的家属院落已经翻修得高出一大个截,却也挡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高大建筑将其重重包围,其间不留一点儿缝隙,几乎连清明的暖风也无从穿过。
今年清明,86岁的大爷下世了,我回布袋沟村奔丧,才总算有机会去爷爷奶奶的坟冢前烧了几张纸,其实姥姥的坟冢也在几步之外的邻村,却去不得,因为依习俗,除非在族人下葬的时候,已出聘的闺女,平素是没有机会进祖坟的,更何况是已出聘的外孙闺女。
如今的清明,除了远在他乡的人们在霓虹闪烁的十字街头偷偷烧一张纸以表祭祖之仪,还留下些什么呢?
斯人已逝,布袋沟村仍是杏花飘香,今年竟然还有百年不遇的大雪作陪。花惊雪落,飘帘似雨,祖辈的坟莹旁景致瑰丽如同幻境,我却独独怀念那些个漫天风沙的清明时节。
【作者简介】
王立兴,和林格尔县人,现于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第九中学任教。
编辑推送:【文仙雅阁】微平台~主编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