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女人都拉提汗与宝贝女儿
截止到1996年,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牙通古斯村汉族人的历史已有二十多年了。那是1975年春天,广西柳州一个叫孙建平的汉族人,据说是因为“家庭成分”有问题,如果在柳州继续呆下去,就有生命的危险!于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逃出柳州,独身一人向大西北走去。在路上,哪里有人他回避哪里,哪里无人他走哪里。那时候到处都是“阶级斗争”。非常时期,为了逃命,他居然走进了距离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三百多里腹地的牙通古斯村,并定居下来。传说中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的牙通古斯村是个神秘的原始部落。就该村的历史已有三百多年,早在十八世纪初,有一批维吾尔族猎人从新疆和田出发,沿着安迪尔河来到这里后,便停下了游猎的脚步。
孙建平进入牙通古斯村,至少要穿越三百多里沙漠无人区,到底怎么进去的,至今人们不得而知。我虽然是所谓的“旅行家”,或者说“探险家”也行,不敢想象——孙建平当时是怎么从柳州来到南疆的?又是怎么走过三百多里的沙漠腹地无人区进入牙通古斯村的?因为我来牙通古斯村之前,请求过新疆民丰县委提供两峰骆驼作为协助我考察探险的工具,虽然当时县委书记答应了,可是第二天就发生了360度的大转弯——县委书记不放心我一个人独闯沙漠!那时候,牙通古斯村的人们几乎不知道大漠以外有“文化大革命”和“四人帮”这样的情况。村里的生活环境比较宁静,但孙建平的到来,小村庄就发生了一些变化。当时,人们听不懂他说的话,他也听不懂人家说的话。村里有的年轻人怀疑他是坏人,想把他用绳子绑起来送到人民公社。而那些老者们却不让他们欺负一个外来的“客人”。孙建平能干木工活儿,这便是他在牙通古斯村谋生和赖以生存的有效力量。虽然彼此对话主要用手比划,就像在说哑语,但大概意思都能明白。牙通古斯村的人们觉得孙建平说的是“鸟语”。可是人就怕认真二字,不久孙建平就开始学习维语了。大家都知道,已经年过四十的孙建平,一个地地道道的“水乡之人”,去西域地端再学习一门新的语言——维吾尔语,那是何等艰难的考验?好在孙建平学习维吾尔语有良好的语言环境。可以说一份努力,一分收获。次年秋天孙建平就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维语。并与该村一位叫都拉提汗的维吾尔族姑娘结婚了,几年后生下二男一女,可惜1994年他们离婚了。孙建平领了两个儿子回到了广西柳州,把唯一的女儿留给了妻子。孙建平实际上并不愿意离婚,主要的原因是他与自己的父母和其他亲人断绝了长达二十年的联系。二十年,又一代人成长起来了,常言道:“水流千里归大海,人走千里思故乡。”思念亲人,渴望回家,这是年过六旬的孙建平日夜盼望的一件大事。自己长期的寂寞不说,连自己的父母死活也不知道。而父母和亲人们同样也不知他的情况。所以孙建平的心里越想越不安宁。离婚前,他就和妻子商量全家五口一起搬回广西柳州去。而大漠里土生土长的妻子,一听丈夫要离开沙漠回老家,怎么也想不通,坚决不走。是啊,故土难离呀!孙建平无奈含泪离婚而去。那天,我见到孙建平原来的妻子都拉提汗,她已在本村改嫁了。她与我面对面地坐在村委会书记的房子里,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嘴抖得连话都说不成。她掏出孙建平寄来的父子三人合影,看着照片上她那两个可爱的儿子,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此刻,她的心犹如刀绞,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他们的姑娘,已经十四岁,长得很漂亮,我采访她母亲时,她站在身旁仿佛也听懂了一些,但这个“失去爸爸和哥哥”的孩子脸上显得很无奈,没有表情,与她母亲一样,没有笑容。这时候,我还没有结婚,但我打小就最怕我的父母亲离婚。因为离婚就是一种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但我在这个沙漠里不由得想起台湾三毛在撒哈拉沙漠与荷西的爱情故事……三毛的爱情观是在一起的时候是夫妻,分开了也应该是好朋友。希望孙建平和都拉提汗今后依然能成为“好朋友。”我想会的,因为他俩之间还有“三条肉绳”在连着呢。我们中国有一句常话:“麻绳草绳能断了,但肉绳断不了。”
都拉提汗说丈夫离婚后来过两封信,她也托人回了两封,但都退了回来,原因是孙建平已搬家了,而她只知孙建平的原址。孙建平领走的两个儿子,那是都拉提汗身上掉下的两块肉啊!现在,都拉提汗母女俩多么渴望与亲人相见啊!哪怕就一次,然而……后来,我在广西南宁考察时,偶尔在报纸看见了孙建平与两个儿子的合影图片。报纸的主要内容也是说他走进大漠,又走回柳州的一些信息。
作者陈刚,1996年4月,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牙通古斯村留影
陈刚 旅行家、作家、摄影家,1968年出生于内蒙古达茂旗,曾经务农10年。毕业于内蒙古大学文学创作研究班,文学创作副高职称,国家二级创作,现为呼和浩特市新城区作家协会主席。1992年开始“独步中国”,到目前“独步中国”28年,走过祖国28个省市自治区。徒步行程8万里,穿坏80双旅游鞋,出版书籍6部,举办摄影展6次,手拉骆驼重走万里茶道5次,攀登珠峰1次,创下走遍中国“四个极点”的记录,发表生态文化等主题演讲100多场,救助贫困学生20多名。 获得国家级摄影奖4次,省级文学一等奖1次,市级文学一等奖2次,省级公益事业金牌奖1次。 新华社、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百度等8000多家各类媒体对其作了广泛的宣传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