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
时光
水墨
冬季
美好
春节
岁月
星空
前行
回忆微摄-摄影号
加载中...
打赏用户
{{item.NickName?item.NickName :"微摄用户"}}
{{item.Title}}
{{item.Title}}
{{storyInfo.NickName}}
您正在为《{{storyInfo.Title}}》打赏
2元
5元
10元
50元
输入金额
微信支付
支付宝支付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










{{storyInfo.Title}}
举报
作者最新摄影号
{{item.Title}}
举报

【电影体小说】《黄河头道湾》续(1155)
2020年12月18日
热度487044
【电影体小说】《黄河头道湾》
《杨柳河》
邢永晟
四
保长走进水月院子的时候,水月不在家。保长在水月家里里外外鬼头鬼脑地查看一番,正要走出门离开,看到水月从黄河岸边回来。河路汉们拉船不在家,思念不过的妻子们常常会爬上黄河岸边的悬崖眺望,期盼丈夫早日回家。这也是黄河岸边出现许多望夫石、望夫台的原因。
黄河里行船,出事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每天河道里上上下下三千多条船,每条船上的老艄对水路的熟悉程度不尽相同,掌舵水平也各有高低,难免出现船碰船,船碰石,因此黄河里每天发生大大小小的事,就如同黄河里涌起的浪花,数也数不清。大事船僵了碰在大石上,船烂人亡,全军覆没;小事河路汉被拉进黄河里,一命呜呼。每天河路汉们在山杏饭铺来来往往,走马灯似的一批又一批。所以,河路汉们在山杏饭铺说李江死了,仅在昨天夜里那批河路汉里说说而已,第二天新的河路汉上上下下,谁还知道那批河路汉中发生的事!再说,第二天有第二天发生的事要议论,谁还会关注昨天发生过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山杏呢,本以为王绳匠住在水月家,早把李江淹死的消息告诉水月,也没有专门去向水月报告。所以,水月象往常一样,等王绳匠一走,就急着跑到悬崖上向黄河上游眺望,看有没有梁船主的船回来,李江有没有回来,或有人带回李江的消息。
保长看到水月走进院子,就问:“水月,又到崖畔上去了?”
水月不好意思地:“我随便出去走走。”
保长说:“我知道你正在难过,我也不该这时候来,可我下手晚了,就怕别人抢了先。俗话说,先下手为强,你也不要怨我来的不是时候。”
水月莫名其妙地:“保长,你在说什么呢?”
保长说:“只要你给我生个娃,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保长说着,肆无忌惮地走向水月。
水月一愣,说:“保长,你这是……干什么!你走开!”
保长说:“水月,我说你是假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懂?以前呢,你是李江的媳妇儿,我也就是过过嘴瘾,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咱们进家亲热亲热。”
水月说:“保长,你别胡来,你要再这样,我就喊人了。”
保长笑嘻嘻地:“喊吧,喊吧,想喊你就尽情地喊,我就喜欢听女人尖叫。王绳匠走了,村里谁还敢管我保长的事?我看你能喊来几个人。来来来,咱们有话进门再说。”保长说着,扑上去抱住水月,在水月的脸上啃着。
水月没有料到保长会突然不顾一切地疯狂起来。挣不脱保长,水月低下头狠狠地在保长的手上咬了一口,趁保长放开的时候,顺手提起门旁的木棒向保长摔打着喊道:“滚,滚!滚!”
保长没想到水月会来这一招,捂着咬疼的手说:“水月,李江死了,傍上我保长,算你撞上大运了,你不要不识抬举嘛!”
水月喊:“滚,滚!”
保长说:“我有那么讨厌吗?你怎就这么恨我呢?男人死了,女人改嫁那是迟早的事,你不要闹不机迷嘛!”
水月挥舞着木棒,喊:“滚!”
保长躲闪着,挑逗水月。突然,水月手里的木棒打在保长的胳膊上,保长“啊呀”一声,向后摔倒。
李三从院门跑进来,看到保长摔倒在院子里,喊:“保长,我来救你来了。”
保长爬起来,恼羞成怒,说:“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李三喜皮笑脸地:“保长,你不要生气嘛,我去你家你不在,知道你就上水月家来了。保长,怎么样?得手了吗?”
保长说:“去去去,这事你帮不上。”
李三说:“我怎就帮不上了?保长你看我的。”
李三说着,突然扭头向院门喊:“哟,王绳匠回来了?”
李三趁水月扭头功夫,从后面扑上去抱住水月。
水月手中的木棒掉在地上,水月扭动身体摔打李三,没有摔开。
保长走上前来,捂着胳膊说:“敬酒不吃吃罚酒,连我也敢打!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走走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话咱们进家说。”
水月用力摔打李三,说:“放开我!放开我!”
李三抱着水月,随着水月摔打,象个小丑一样,一跳一跳的,弄得水月毫无办法。
保长高兴地:“嘿嘿,水月,我看这回由不得你了。”又对李三说,“李三,把她抱进家。”
突然,水月抬脚用力在李三的脚背上掂了一脚,李三疼得大叫一声放开水月,在地上呲牙咧嘴地跳着。
看到水月又跑过去拿起木棒,保长喊:“李三,抱住她,别让她拿棒。”
李三一拐一拐地扑上去,水月只顾招架李三,被躲在后面的保长抱住。
正在这时,院门打开,王绳匠挑着绳车站在院门口,声如洪钟地喊:“放开她!”
保长一愣,水月挣脱。
王绳匠提着扁担走过来。
保长说:“王绳匠,这事你不要管。李江死了,水月成了寡妇,村里的事,自然由我保长说了算。再说,我也是按皇军的规定办事。”
王绳匠说:“你还当保长呢!你保长就能干出这种狗屎事?你要再敢动动她,看我这根扁担让不让!”
保长一愣:“嗬,好大的口气!王绳匠,你以为你是谁?泥菩萨过河,你还自身难保,你还管他的事?你不给小野田小队长攒绳,只要我过一趟河西,我让你死,你就是再有一颗脑袋,你也活不了。你还保护她!”
王绳匠说:“这事我管定了!有我在,你就别想欺负她!”
保长说:“你?哈哈哈,王绳匠,你开什么玩笑?你算什么?你就是我夹着的一个屁!什么时候想放,我就放了。你去村里打听打听,我在杨柳河怎么样?我只要看谁不进眼,我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莫说你一个外村人!李三,把话告诉他。”
李三上前劝说:“王绳匠,好汉不吃眼前亏,算了算了。走吧走吧,不要影响保长开展正常工作嘛。”
保长说:“李三,我让你劝他了吗?”
李三说:“是,保长。……王绳匠,上次保长命令我去河西,把你的情况向小野田队长汇了个报,小野田队长听了,对保长大加赞赏,还赏了保长五块大洋。”
保长得意洋洋地:“说,继续说。”
李三:“没有了。”
保长说:“后面的呢,你吃了。”
李三说:“后面的,也说吗?”
保长说:“怎么不说?怕什么?”
李三说:“那我说了。”
保长说:“李三,你今天怎这么婆婆妈妈!”
李三说:“小野田队长让保长把你绑了送过去,他想亲自割下你的脑袋。”
王绳匠听了,怒气冲冲地挥舞着扁担追赶李三和保长,喊:“滚,滚,滚!”
保长躲闪着说:“你,你这是有意要和我过不去了?”
王绳匠说:“只要我在,你们就别想再欺负她!”
保长说:“你等着,王绳匠,我和你没完,等皇军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保长说着,对李三说,“咱们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愁整治他!”
保长领着李三匆匆走了,水月拉住王绳匠哭喊着问,李江真的出事了?李江真的出事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水月一边哭喊,一边捶打王绳匠。王绳匠扔下扁担,搂着水月,象安慰孩子似的,在水月后背拍着。等到水月平静下来,王绳匠对水月说,你要节哀顺便,黄河上行船,本来就是拉住阎王爷的胡子打秋千,说掉就掉下去了。人已经殁了,再哭也哭不活了。哭坏了身子,也没人心疼了。保长欺负你你别怕,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他欺负你的。听了王绳匠的话,水月又不由得重新伤心起来,抽抽咽咽。
水月伏在王绳匠怀里,好了又哭,哭了又好。过了好长时间,王绳匠放开水月,走过去从绳车下面取出米袋说,我不该偷拿你家的东西。水月问拿我家什么东西?王绳匠打开米袋,让水月看。水月看到米袋里的手榴弹和子弹,说这不是我们的。王绳匠于是把发现米袋的经过告诉水月,水月告诉王绳匠,说这个袋子是李江藏进去的,李江不让她看,她也从来没有看过,并不知道米袋里装着这些东西。
王绳匠所作所为,又一次激怒保长,当天就把王绳匠绳车全没收了。不过,第二天临近中午,保长就打发李三过来通知王绳匠,让他前去商议取绳车的事。
王绳匠走进保长的院子里,看到保长家门前摆了一桌饭菜,十分丰盛。保长正和李三坐在桌前小声嘀咕。王绳匠发现绳车放在墙角,就喊:“保长,我来取绳车了。”
保长和李三站起来,高兴地上前迎接王绳匠。
保长邀请说:“王绳匠,来来来,坐坐坐。菜都上齐了,就等你了。”
保长和李三的举动,让王绳匠有些不解,说:“保长,我就不坐了,我挑了绳车就走了。”
保长说:“哎王绳匠,还没商量呢,就要走?那我这桌菜不是白准备了?坐坐坐,不急,不急。李三,快给王绳匠倒酒。”保长说着,将王绳匠按在凳子上。
李三拿起酒壶,说:“倒酒倒酒,今天咱们哥儿三个好好儿喝一顿,一醉方休。”
王绳匠说:“你们喝,你们喝,我走了。”
王绳匠说着,想站起来,保长按住,说:“王绳匠,你老是给敬酒不喝,这也不对呀。李三,点炮。”
李三点着炮,满院里噼里啪啦炸响。
炮声过后,王绳匠不解地:“保长,时不时,节不节的,你们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保长满意地:“王绳匠,看不懂吧?来!”
保长说着,拍了两下手掌,院门上进来四个壮汉,架着新娘。
王绳匠看到新娘脸上盖着红盖头布,双手反绑着动也不能动,才知道上当,跳起来喊:“水月,水月。”又回头对保长怒道,“好你个保长,你想干什么?你把我引开,你是为了绑走水月?”
王绳匠说着,正要上前,早有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将王绳匠控制。王绳匠着急地:“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
保长哈哈大笑,说:“放开放开,王绳匠,开个玩笑,让你受惊了。别把新娘惊着,先送新娘入洞房。”
王绳匠喊:“等一等,我有话说。”
绑架新娘的队伍没有停,继续向屋门走去。
保长喊:“王绳匠说了,让你们等一等嘛,笨手笨脚的,没听见?先把新娘放下来。”
几个人把新娘放下。新娘头上盖着红盖头,一直拉到胸前,双手反绑着动不了,只能生气地扭着身子摇晃臂膀。
保长说:“王绳匠,你不是有话说嘛,说吧!”
王绳匠指着保长的家门,说:“你这样做,你对得起她吗?”
保长说:“怎对不起了?她对得起我吗?我让她给我生个娃,她给我生了吗?”
王绳匠说:“她还瘫在炕上,你就这样把水月娶进门?你这是眼睁睁要把人气死!”
保长笑着说:“王绳匠,你是真正替我考虑?你是替水月考虑吧?既然你替我考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李三,你告诉他。”
李三上前说:“王绳匠,我们已经把旧嫂子安排到黄河畔畔的旧屋里了,这儿已经布置成保长和新嫂子的洞房,你就不要担心了。”
王绳匠说:“李江死了,水月是个苦命人。你们不能这样做!”
保长走过去,拍着王绳匠的肩膀,说:“王绳匠,你不要担心,我会对她好的。只要她给我生了娃,这个家,还不是她掌实权?她说了算?”
王绳匠思忖着,说:“水月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昨天夜里,我们已经订了终身大事,已经住到一起了。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保长再喜欢,也不能把我的妻子绑了吧!”
保长说:“哟嗬,王绳匠,你真是长本事了?胡话张嘴就来?溜鬼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出来了?”
王绳匠说:“我说的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保长说:“这么说,这还真的让你抢先了?”
王绳匠说:“我说了,信不信由你。”
保长说:“你和她真的已经是夫妻了?”
王绳匠说:“对,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保长说:“哟,那真是我错了。李三,我错了。王绳匠,不知者不怪,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王绳匠说:“只要保长现在放了水月,大人大气,我也不会怨你的。”
保长说:“好,王绳匠,好,说的好。空口无凭,你敢把你的话写下来吗?”
王绳匠思忖。
保长说:“你不敢写了?”
王绳匠说:“写,怎不敢写!”
保长说:“上纸笔。”
早有人准备好了纸笔。
保长说:“我写,你们两个人最后签上你们的名字。”保长说着,坐在桌前写道,“王……哎王绳匠,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就写上王绳匠吧?”
王绳匠说:“我就叫王绳匠。”
保长说:“你不愿意?”
王绳匠说:“我就叫王绳匠。”
保长说:“好,你要不说,那我干脆谁的名也不写了,就写上我们已经结为夫妻,来,你们上签名。”
“好,我签。”王绳匠说着,向新娘走去。
保长说:“王绳匠,你想干什么?”
王绳匠说:“我想对她说个原谅的话。”
保长说:“你就站在那儿说吧。”
王绳匠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对不起了,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夫妻了。”
保长鼓掌说:“好好好,大家都听见了吧,这就相当于拜天地了,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夫妻了。”
正在人们高兴地随着保长鼓掌的时候,王绳匠突然上前掀去新娘头上的红盖头,露出来的是山杏。
王绳匠笑着说:“保长呀保长,你这是唱的一出什么戏嘛?我知道你就没安好心。”
保长说:“戏是这么一场,可你刚刚说的话,不会不算数哟?”
保长说着,上前将山杏嘴里塞着的布取出来,李三也给山杏松膀。
山杏喘着气,埋怨地:“表哥,你想把我闷死呀。”
保长说:“山杏,哥也是万不得以。你刚才听清了吧,既然王绳匠对你这么有好感,那就绝对不能再住在水月家了!一个光棍,一个寡妇,一个里面,一个外面,成什么体统?”
王绳匠说:“好你个保长,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我搬走,给你留出机会好欺负水月?保长,我看你想错了!”
保长说:“要想取走绳车,就必须搬到饭铺,如要不搬……”
王绳匠问:“要是不搬呢?”
保长说:“点火。”
王绳匠回过头,看到几个人已将绳车和麻架起来,李三手里拿着火把,正准备点火。王绳匠说:“你要是今天敢把我的绳车烧了,我和你拼了!”
王绳匠说着,扑向保长,被人架住。
保长继续平静地命令说:“李三,点火!我看他怎和我拼了?”
李三手里举着火把,说:“保长,真点吗?你不是说要吓唬吓唬王绳匠嘛?真的点呀?”
保长听到李三说漏嘴,不高兴地:“谁说我吓唬他了?点火!”
李三真的上去点火。
眼看着就要点着麻,山杏急忙解围说:“等一等,李三。”
保长说:“山杏,你有什么话要说?”
山杏说:“王绳匠,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对,表哥喊我来家相对象,我也不知道是你。我正要出门,他们就闯进家绑了我,给我盖上盖头红,还堵了我的嘴,不让我说话。没想到,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王绳匠说:“这个事不怨你,你先回去吧,我回水月家取上行李就过去。”
山杏高兴地:“你真的要搬过来?”
王绳匠说:“真的。”
王绳匠回到水月家,告诉水月,自己要搬到山杏饭铺住。水月不同意,说你答应过要保护我的,怎就要搬走了?你搬走了,谁来保护我?王绳匠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王绳匠把矛头安到木柄上交给水月防身,又找来一根高高的树杈,深深地栽进院子里,在树杈上挂上犁铧和铁锤,将绳子系在铁锤上,又从窗口拉进水月的家里。王绳匠告诉水月,只要他听到水月拉绳子铁锤撞击犁铧的声响,他就会马上赶过来……
五
王绳匠搬到山杏饭铺,对山杏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王绳匠白天出村里攒绳,晚上回到饭铺端菜洗碗,帮锅做饭。若不是夜里一个住在饭铺,一个住在家里,就俨然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小夫妻了。
每到夜里闲下来,王绳匠和山杏坐在桌前,一坐就是大半夜。王绳匠抿上一点小酒,山杏手里做上一点针线活儿。王绳匠也以礼相待,从不催促山杏回去。有几次山杏真想留下来,可王绳匠不开口,山杏也不好意思贸然主动提出来。王绳匠还让山杏主动去给保长送酒送肉,说亲戚越走窜越亲,即便是亲兄妹,如果从来不走窜,与外人又有什么两样。王绳匠说这话的时候,山杏十分感动,真想抱住王绳匠亲上一口,但看到王绳匠很平静,自己也就将燃起的欲火强压下来。
山杏从保长家回来,告诉王绳匠说,鬼子要在绥西的黄河上架浮桥,肯定会需要很多绳子,鬼子会不会来找你麻烦?王绳匠听了,眼睛一亮,接着平静地说,鬼子这次要是让我攒绳,我可以给他们攒,只是没有麻钱,怕是收不回麻来。山杏本来是想告诉王绳匠,看王绳匠需要不需要出去躲一躲。没想到,王绳匠竟然答应要给鬼子攒绳,这让山杏有些不能理解。山杏以为王绳匠是为了和她站在一起,才做出如此决断,不由得心里有些激动,说我去劝劝保长,说不定表哥能帮上忙。山杏说完,又觉得理有些说不通,就问王绳匠说:“当初你不愿意给鬼子攒绳,鬼子杀了你的家人。现在你又怎想起给鬼子攒绳了?”
王绳匠说:“就是因为当初没给鬼子攒绳,我才吃了大亏,害得鬼子杀了我老婆娃娃。现在我又要有新家了,我要再犯了以前的错误,那还不得吃大亏?”
山杏听了,想想王绳匠说得也对,听到王绳匠确实是为保护自己才给鬼子攒绳,心里高兴,就说:“我现在就去找表哥,他一定有办法解决麻钱。”
临走,王绳匠叫住山杏说:“在鬼子和别人看来,我对鬼子有仇,不会给鬼子攒绳的,你刚才也不是怀疑嘛。保长要是不给解决麻钱,鬼子肯定以为是我不愿意给攒绳,肯定会怪罪到我头上,要是这样,鬼子就会对我二罪归一,我就肯定没活头了。”
山杏听了,说:“我知道怎劝表哥,我会说服他,让他帮咱们的。”山杏特意将“咱们”说得很重,仿佛在告诉王绳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让王绳匠放心。
山杏找到保长,把王绳匠教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保长,然后又添油加醋说,王绳匠没有麻钱,准备亲自去找鬼子,不知鬼子会不会计较以前的事。保长听了,事关重大,亲自去了一趟河西,把攒绳的事告诉小野田,并说自己在背后做了大量工作,王绳匠才答应攒绳的。小野田听了,不断树起大拇指,对保长“吆西吆西”地夸奖。当然,保长也不会做倒贴钱的买卖,苦着脸对小野田说,好不容易说服了王绳匠,就怕没有麻钱王绳匠会变卦。小野田听了,很爽快地答应给保长解决麻钱。
水月听到王绳匠要给鬼子攒绳,说什么也不能接受。水月来到王绳匠攒绳场地,质问王绳匠为什么要给鬼子攒绳?王绳匠说为了挣鬼子的钱。水月说拉倒吧,鬼子会给你钱?王绳匠说他小野田到时不给钱,我不给他绳子。水月说攒不攒绳子由你,给不给绳钱就由不得你了。王绳匠说他要是敢不给绳钱,到时候我就把船翻了,把绳子全部扣进黄河里。
水月说服不了王绳匠,回到家里,苦闷两天,决定离开杨柳河,回家乡白云岭。王绳匠听到水月要走,这下可着急了,找到水月,说什么也不让水月离开。得知水月是因为自己给鬼子攒绳赌气离开,答应水月不再给鬼子攒绳。可答应归答应,王绳匠还是每天把攒好的绳子挑回水月家存放起来。
自从王绳匠搬走以后,保长多次去看水月,但每次去了,考虑有王绳匠和山杏这层关系,反倒有些不敢轻易上手。所以,水月也从没有敲响警钟。有一次,保长本来提前盘算得好好的,没想到李三不小心说漏嘴,把消息告诉了山杏,山杏又告诉王绳匠。正在保长满心欢喜要对水月下手时,王绳匠站在水月门外喊:“水月,没有麻了,看没看到保长?”
当然,遇到危险的时候,警钟还是配上用场的。保长实在没有想到,警钟拉响后,王绳匠会来得这么快。此时的王绳匠,已不是从前的王绳匠了,王绳匠和山杏好,那就是妹夫了,保长也不想和王绳匠硬碰硬。保长从水月家里回来,气急败坏,与李三商量对策。当天夜里,趁着月色,保长领着李三,爬上水月的房顶,用安了长把子的镰刀将锤子上的绳子勾过来割断,又把断头下面的部分绑在杆子上。
保长从房顶下来,跳进院子里,看到水月的屋子里还亮着灯,正要去推门,发现李三也跳进院子里,跟在自己身后,于是两人偷声换气地交流起来。
“去,你跟着我干嘛?”保长说。
“我帮你呀。”李三说。
“用你帮?你怎帮我?”保长说。
“我给你看着点王绳匠,怕王绳匠来了不好办。”李三说。
“绳子已经割断了,黑天半夜的,他不会来了,你回去吧!”保长说着,去推门。
水月听到有人推门,问:“谁?”
保长说:“水月,是我。”
水月听出是保长的声音,说:“保长,这么晚了,你怎进来的?”
李三跳上窗台,推开窗子,喊:“保长,少和她啰嗦,快从这儿进去。”
保长跳上窗台,从窗口跨进一条腿,往里钻。水月推着不让进,腾出一只手去拉绳子,绳子掉下来。水月看到保长的半个身子挤进窗口,怕被堵在家里,急忙下地从门后提着矛打开门冲到院子里。
保长钻进家里,从门上追着水月跑出来。看到水月跑向院门,保长急忙对李三喊道:“快,别让她跑了!”
保长一喊,李三反应过来,从窗台上跳下,冲过去张开双臂拦水月。水月提起手里的矛,向李三一晃,就在李三向旁边躲避的刹那,水月冲向院门。李三转身扑上去抱水月,水月只得返回来和李三打斗。
借着皎洁的月光,双方在院子里拉开架式,展开激战。水月手里有长矛,保长和李三不敢贸然上前,生怕视线不好被水月刺到。保长和李三渐渐发现,水月手里有矛不能近身,都围绕夺矛展开搏斗。保长扑上去抓矛,手被矛头刺开一道血口子,不断地淌血。李三越战越勇,几次抓到矛头,又被水月急忙抽走。
十几个回合下来,水月体力渐渐不支,越来越难以招架。就在这时,李三突然双手抓住矛头,水月使劲,矛头和矛柄分离。水月顺手将矛柄砸向李三,李三用手里的矛头抵挡,矛柄砸在矛头上,断成两截,水月手里的半截矛柄也被震飞出去。
李三高兴地喊:“保长快上,今天的馍馍你是吃定了。”
保长大喊一声,说:“上。”说着,扑上去抱住了水月。
水月已经精疲力竭,难以招架,喘着气顺从地让保长从后面抱住。
李三看到保长控制了水月,水月也不再挣扎,只顾喘气,高兴地大喊:“好,保长,你成功了。”
说着,李三高兴地将矛头高高地摔出去,谁知飞出去的矛头正好砸在犁铧上,发出“铛啷啷”一串响声。
保长抬头望了一眼仍在“嗡嗡”作响的犁铧,喊:“不好。”
就在保长愣神之际,水月挣脱保长。
保长一看水月拣起两半截茅柄,蹲着马步,一手握着一根,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喊:“李三快走,王绳匠要来了。”
保长说着,向院门跑去。李三看到保长溜了,突然转身冲进屋子里。水月不知李三要干什么,追着李三跑进屋门。李三又从窗子上跳出来,腋下夹着柳丫。
水月发现李三抱着睡梦中的柳丫跳出窗口,转身从门上追出来,喊:“给我孩子,给我孩子。”
李三三两步就从院门上飞奔出去追上保长,高兴地说:“保长,成功了,给你。”
保长看到李三怀里抱着孩子,说:“你抢人家娃娃干什么?”
李三得意地:“你不是想要生娃娃嘛,这不是现成的?”
保长劝道:“我不要娃娃,我想要她妈,你赶快送回去。”
李三说:“好不容易抢出来,怎说送回去就送回去了?明天你又想起要娃娃了,怎办?”
保长说:“我不是要这个娃娃,我是要那个娃娃。”
李三问:“你想要哪个娃娃?”
保长和李三在前面跑,水月在后面追。 保长和李三只顾说话,慌不择路,不小心跑到黄河边的悬崖上。
月色下,保长看到明灿灿的黄河,喊道:“停停停,小心掉下去的。”
李三停下来,说:“呀,只顾说话,跑错路了。”
水月从后面追上来,哑着嗓子哭喊:“给我孩子,给我孩子。”
李三回头看了一眼奔跑过来的水月,紧张地:“保长,追上来了,怎办呀?”
保长说:“快跑呀!”
李三说:“给你娃娃。”
说着,李三急忙将柳丫递向保长怀里,保长并没有接住柳丫,而是转身离开。此时,李三也脱手,柳丫跌落在地,又滚下悬崖。
李三一看柳丫掉下悬崖,坏了,急忙喊:“保长,保长,娃娃掉了。”
保长头也不回地跑了。
李三看看水月扑上来,也急忙抽身向保长追去。
水月跪倒在悬崖上,望着月色下的滚滚黄河哭喊:“柳丫,柳丫——”
六
那天,水月回头发现保长和李三已跑得不见踪影,猛然醒悟过来,急忙跑向山杏饭铺喊来王绳匠。人们用绳子把王绳匠掉下悬崖临近河面,皎洁的月光下,恶浪滔天,水花飞溅,哪里还有柳丫的影子!
接连不断的打击,水月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整日以泪洗面,瞪着屋顶,恍恍惚惚,神志不清。王绳匠天天跑到水月家,伺候水月。水月不思茶饭,日渐消瘦。王绳匠心急如焚,只得做了可口的饭菜,亲自端着碗喂水月,但水月有时吃上两三口,有时一口也不吃就把王绳匠喂过来的饭挡了回去。王绳匠看着水月不吃不喝,心里不由得替水月担心,但又实在毫无办法,只得每天早来晚去,悉心照顾水月。
王绳匠看到水月已进入梦乡,蹑手蹑脚走过去打开门,回头发现水月睡得安稳,没有惊醒,轻轻跨出门槛,小心翼翼关上门。
水月听到王绳匠经过院子走出院门,坐起来,将头发拢向脑后,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水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下地开始梳洗打扮。水月慢慢地掬起盆里的水洗脸,仔细地用木梳梳头,照着镜子贴上红唇,又从箱子里找出好长时间没有穿过的干净衣服,换在身上,一切做得不紧不慢,有条不紊。水月把自己精心打扮好,又开始整理家。等到整理结束,水月想坐上炕休息,但因体力不支,试了几次都没有坐到炕沿上。水月只好靠着炕沿,让身体的重心尽量支撑在炕沿上。但是,由于体力实在不支,水月还是顺着炕墙渐渐滑到地下。水月不知在地下坐了多长时间,等到体力渐渐恢复,才慢慢爬起来。水月摇摇晃晃走到堂前,从王绳匠的绳堆上拣起一根不粗不细的绳子走出屋门。
院子里,阳光明晃晃的,特别强烈。水月几天不出门,刺得实在睁不开眼睛。水月手里提着绳子站在门口静了静,弯下腰提起门口旁边的凳子,走到挂着犁铧的树杈前,靠着树杈放稳凳子站上去,手握绳头扔了几次,才成功地把绳头扔过树杈的另一边。
水月系好绳扣,轻轻套进自己的脖子,闭上双眼静了静心,又睁开双眼整理了一下弄乱的头发和衣服,脚下用力向旁边使劲一蹬,凳子转动了一圈,又返回到原来的位置。
水月累得喘息了一会儿,又使出吃奶力气,双脚猛然蹬向凳子。凳子向旁边倒去,水月的双脚悬空……
这几天,山杏心里很不舒服,常常一个人生闷气。看到王绳匠走进饭铺,话也不想说,扭头走进厨房。饭铺里没有吃饭的河路汉,显得冷冷清清,王绳匠走到墙角,坐在床沿上,轻轻叹了口气。王绳匠感到心里空空的,一阵烦乱涌上心头,不由得站起来走出门。
已接近“歇伏”,黄河里的船已不是很多。黄河里行船,每年两个时间段不能行船。冬天,从小雪到立春,黄河里冰冻封河,船筏要上岸捻船修筏;夏季,进入雨季常发洪水,行船危险,船筏也要进入“歇伏”期。王绳匠站在门口,向黄河张望了一会儿,看到上行的船很少,多数都是装着货匆匆下行的船。王绳匠望着在急水里难以控制的船匆匆远去,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惆怅填满心房。突然,王绳匠感到山杏从后面紧紧抱住自己。王绳匠微微扎挣一下,山杏没有放开。
王绳匠说:“快放开,让人看见多不好!”
山杏侧脸靠在王绳匠宽大的背上,说:“我不让你再去水月家。”
王绳匠顿了一下,说:“水月正在难中,我不去帮她,怕她过不了眼前的坎儿。”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向王绳匠的后背,王绳匠差点向前扑倒。等王绳匠站稳时,听到身后的门“啪”地关上。
有时,男人离开女人,还真不一定是男人的问题,恰恰是女人亲手而为。王绳匠听到门响,头也没有回,匆匆向水月家走去。
王绳匠推开水月的院门,突然看到水月吊在院中的树杈上。王绳匠一愣,声嘶力竭地喊:“水月,水月。”与此同时,王绳匠飞扑过去,提起地上倒下的凳子登上去,想解开绳子,无奈越拉越紧。王绳匠跳下来,抱起水月的双腿,又无法将水月放下来。王绳匠回头想找到刀或斧子,砍断绳子,但泪眼模糊,视线所及范围,什么也没有看到。
王绳匠嘴里喃喃地:“水月,水月。”
王绳匠将水月的双腿轻轻放开,向后退去,突然用肩膀向树杈撞去,树杈前后晃动,水月也随着树杈弹射空中,如同打秋千一样荡起来。
“嘿!”
随着一声大喊,王绳匠使尽浑身力气,再次向树杈撞去,只听“啪”的一声,树杈断裂,水月的身体飞到空中,接着向前扔去。王绳匠看到水月落下来,急忙跑上前伸出双手去接。水月落下来,重重地砸在王绳匠怀里。王绳匠抱着水月,“噔噔噔”倒退几步,“咚”地一屁股跌坐地上。
王绳匠顾不上屁股疼痛难忍,迅速将水月平放在地上,双手去解绳索。但是,绳子紧紧地嵌进水月的脖子里,王绳匠解了半天也解不开。王绳匠站起来,在院子里寻找,还是没有找到可以打开绳结的锐器。王绳匠爬下咬住绳扣,双手扣住绳套,终于用牙一点一点咬开绳扣。
王绳匠用手去水月的鼻子上试,看到手指解绳扣破滴着血,抬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重新将手指伸到水月的鼻子上。王绳匠没有试到气息,又不懂得如何急救,只得跪在地上,抱起水月,晃动着水月的身体哭喊:“水月,水月。你不该走这步路,你不该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就想不开走这步路?”王绳匠哭得泪流满面。
水月静静地躺着,两颗泪珠从眼角流下来。
王绳匠哭着说:“年纪轻轻的,看你傻不傻,怎就一时想不开。”说着,王绳匠轻轻地抱起水月,在水月的额上吻了一下,又说,“你怎就想不开,就这么匆匆走了?”
突然,水月抽泣起来。
王绳匠低头看到水月脸上流着眼泪,突然泣不成声,说:“你,你……”
水月抽泣着说:“你不该救我的。”
王绳匠抽泣得更加厉害,说:“你,你……”
水月说:“你为什么要救我?”
王绳匠更加泣不成声,说:“你,你……这样,你让不让……别人活了?”
王绳匠救了水月,又重新搬回水月的堂前住下来。
几天过后,保长绑着李三来到水月家。保长推着李三进来的时候,王绳匠正从水盆里捞出毛巾拧干水敷在水月的额头。
保长说:“水月,皇军有令,李三由你处理,人我给你绑来了,你看怎处理吧。”
王绳匠劝道:“保长,水月心情不好,这样折腾人,你们良心上过得去吗?”
保长说:“去去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有你什么事!”接着,又对水月说,“水月,李三怎处理,你倒是给个说法呀。”
王绳匠继续平静地劝道:“保长,你还是把李三领回去吧,水月现在受不了刺激。”
保长不理王绳匠,继续对水月说:“水月,你要早听我的话,还能出了这么大的事?依我看,现在也不迟,你不是失去了娃娃了吗,咱们一起生一个娃娃,不是就补回来了吗?”
水月突然坐起来,提着手里的毛巾摔打保长。
李三一惊,跳着说:“保长,快跑,快跑!”
保长轻轻一拨,水月软踏踏跌向地上,王绳匠急忙扶住水月。
保长说:“水月,我真的是为你好,真的是为你好!只要你跟着我,我跟着皇军,咱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
王绳匠扶起水月,说:“保长,你要是真的为水月好,你们就先回去。水月现在真的经不起你们这么做。”
李三说:“保长,你少和她费话,你放开我,看我的。”
保长给李三松绑,说:“水月,你看这里条件也不好,干脆你现在就跟着我走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李三甩甩被绑麻的双手,说:“走吧走吧。保长,上手吧。”
李三说着,扑向水月。
王绳匠护住水月,脚下使绊,李三摔倒在地。
李三爬起来,说:“王绳匠,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绳匠说:“滚,滚!只要有我在,你们不要想得逞!”
保长说:“妹夫,胳膊肘怎能往外拐呢?你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好呆我帮了你,你怎就不能帮我一把呢?”
王绳匠说:“滚,滚!”
保长耐心地:“妹夫,看在山杏面子上,我才饶你一次又一次,你不要得寸进尺!”
王绳匠说:“滚,谁是你的妹夫,从今天开始,我再不会回到饭铺住了!你对水月就彻底死心吧!”
保长怒道:“嘿,反了你了,我明天就去找小野田队长,有本事你和小野田,小队长斗去。”
王绳匠说:“小野田,我肯定要去,你不要忘了,绳子还在我的手里,等水月好了,我就去找他!”
“你你你,连皇军你也不怕了,还真反了你了!”保长说着,怒气冲冲地走了。
李三看到保长被气走了,埋怨地用手指指了一下王绳匠,拧着嘴说:“照这样下去,有你好看的。”李三说完,也追着保长走了。
保长走了不足一袋烟功夫,就领着山杏返回来。山杏哭哭啼啼,进门就质问王绳匠,你是不是不搬回饭铺住了?王绳匠看了保长一眼,保长得意地。王绳匠说,水月不是伤着心嘛,我暂时不能回去。山杏说,你已经答应跟我在一起,可你住在水月家,象什么事?王绳匠说,我答应你什么了?那不是保长办的好事嘛。我又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有什么事,你找保长说去。山杏回头看着保长,没有说话。保长说,看我干什么?他在饭铺住了少说也有二十多天了吧?你早干什么去了?山杏,不是我说你,你怎就连个男人也收拦不住?看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山杏听了,又抽泣起来。
在王绳匠的伺候下,水月渐渐振作起来。保长不敢与王绳把关系彻底弄僵,因为答应小野田的绳子全放在水月的家里,他怕把王绳匠惹恼了,将绳子毁掉,自己无法向小野田交差。保长真后悔当初不该听信王绳匠的话,自告奋勇给小野田攒绳。所以,事情过后,保长特意说服山杏,让山杏理解王绳匠,不要记恨王绳匠和水月,要与王绳匠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其目的,当然是想利用山杏掌握王绳匠的动向。山杏对自己的态度,王绳匠也看得一清二楚。王绳匠攒绳的手艺,虽是祖传,但在黄河沿岸能靠耍手艺吃开饭,而且吃上好饭的,毕竟都不是一般人,都是村里的精明人。所以,王绳匠对保长背后的举动,心知肚明,只是看破不说破。同样,能在村里当上保长的,也一样是人精。当初,王绳匠突然提出要给小野田攒绳,虽然山杏说王绳匠是怕小野田找他的麻烦,可保长隐隐觉得王绳匠在背后打什么主意。现在看来,王绳匠还真正走在了自己前面,弄得自己被动起来。
早上,水月醒来,听不到堂前的动静。水月喊了一声王绳匠,也没有回音。水月急忙套上衣服跑出来,发现堆在堂前的绳子已不知去向。水月感到不妙,匆匆跑出门寻找。临近黄河边,水月远远地看到王绳匠挑着一担绳子,还赶着驮着绳子的两头驴。
水月远远地追上来,喊:“王绳匠,王绳匠。”
王绳匠不答。
水月喊:“你给我站住!”
听到水月的喊声,走的更快了。
水月冲上去,拉住王绳匠的扁担绳,说:“我让你站住!你为什么不站住?”
王绳匠说:“我有正事,站住干什么?”
水月说:“你要去哪?你想去送死,是不是?”
王绳匠说:“你让我走吧。”
水月拉住扁担绳摔打着,拽着,说:“你想走就走?谁同意你走了?”
王绳匠说:“我有正事,你放开我,让我走。”
水月听不进,夺着扁担。扁担从王绳匠的肩上滑落,绳子重重地落在地上。王绳匠将水月推开,去挑绳子,水月拉着不让挑。
王绳匠说:“你别管我的事。”
水月说:“你的事?绳子在我家里放着,你想挑就挑走了?招呼也不打一声?”
王绳匠说:“绳子是我攒我,我的绳子能不由我?跟你打什么招呼?”
水月说:“我不同意你走。”
王绳匠说:“水月,没完了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水月突然在王绳匠的肩上拍打着,哭喊道:“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王绳匠抓住水月的双手,动情地说:“水月,让我走吧,我送过河西就回来。”
水月从王绳匠的手里抽出手,抱住王绳匠,哭喊道:“你送过去?说得你倒轻巧,你送过去,小野田会放你回来吗?”
王绳匠说:“会的会的,我肯定会回来的。”
水月说:“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为什么要偷偷地走了?”
王绳匠说:“水月,我也是为你好,我以前不给小野田攒绳,他杀了我的家人,说不定哪天,他还会返回来找我的不是,我这次把绳子送过去,消除了误会,等我回来,就能好好儿过日子了。”
水月说:“不行,要走咱们一起走。”
王绳匠说:“你跟上太危险了,你不能走!”
水月问:“你是不是想过河西报仇?”
王绳匠说:“报什么仇?你看我象是去报仇吗?水月,你千万不能瞎猜,让保长听到,这可是要丢命的。”
水月说:“我就是不让你走。”
王绳匠说:“你让我走吧。”
水月说:“李江走了,柳丫走了,你也走了,以后谁还会管我?这不是老天要杀我!”水月说着,伤心地大哭起来。
王绳匠说:“水月,你听我说,我还会回来的。”
水月说:“你想回来就能回来?你要走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也不想活了……”
水月说着,突然从王绳匠的胸前软软地滑落。
王绳匠急忙蹲下抱住水月。
王绳匠说:“水月,水月,你怎么了?你醒醒,水月,水月……”
黄河里,船上船下。王绳匠的呼唤声,渐渐幻化成河路汉的船歌。
万古行船水上漂哟
嘿哟
今天离家啥时回哟
嘿哟
留下妹子好可怜哟
嘿哟
妹子天天望穿眼哟
嘿哟
哥哥在外好牵挂哟
嘿哟
……
山杏正在饭铺里忙着,水月哭哭啼啼进来,山杏问水月怎了?水月说,王绳匠要过河西给小野田送绳子,怎劝也劝不住。山杏问谁让他给小野田送绳子了?水月说,王绳匠听你的话,你赶快去劝劝他,去迟了就坐船走了。山杏扔下手里的碗,急忙跑出门。
山杏跑过来,看到王绳匠还站在码头上等船,跑上去夺下王绳匠手里的扁担,生气地:“你给小野田送绳子?我看你是想去送命吧!”
王绳匠说:“话你反说了,我正是想要命,才亲自去给小野田送绳子。”
山杏说:“你也不想想,你去了,小野田会放过你吗?”
王绳匠说:“小野田他也是人呀,我给他攒绳,他怎就不会放过我?”
山杏说:“我看你就是个害人精,害了这个害那个,已经害死一家,你还想一个一个把我们都害死?”
山杏说着,抬头看到水月走过来,又改口说,“听人劝,吃饱饭。你真是榆木圪蛋死脑筋,你怎就听不进人话呢?”
王绳匠说:“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今天我谁的话也不听!”
山杏说:“你以为就没人管得了你了?你等着,我找保长去,这绳子是保长收的麻,哪能让你一个人瞎折腾!水月,船要是来了,千万拉住他,不能让他上船。”
山杏急急忙忙来到保长家,将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保长。保长听了,当然不乐意了。保长急忙召集李三商议对策。最后保长得出的结论,一种可能,王绳匠有可能根本不会将绳子送给鬼子,只是想借着送绳子乘机离开杨柳河。另一种可能,如果王绳匠真的要将绳子送给鬼子,自己不就在小野田面前落后了?当初他告诉小野田,是自己说服了王绳匠攒绳,现在王绳匠主动去献绳子,那不就等于自己辛辛苦苦蒸的馍馍让给别人吃了?
保长领着李三来到码头,对王绳匠说,当初答应给小野田攒绳,是我亲口告诉小野田的,你去送什么绳子?王绳匠说,绳子是我攒的,当然我去送最合适。保长说,麻是我花钱收的,要送必须我去送。王绳匠说,你要不让我去送,我就一把火把绳子全部烧掉,看你怎么向小野田交待。保长说,你还敢威胁我?我现在就去告诉小野田,就说你要烧绳子,看你脑袋还想不想长的了?王绳匠说,你要敢去告状,等你走了,我就烧掉绳子。
保长和王绳匠争来争去,谁也不愿意让步。最后,保长妥协说,要送两个人一起去送。王绳匠一听,说那就走吧,一起去送。
七
海生回来了,抱回了柳丫。海生说,那天夜里,下游大沟村的船从河套回来路过,正好赶上柳丫掉进河里,河路汉们钩起柳丫,水急控制不了船,就把柳丫领回家,这次上行时,又把柳丫送回来了。水月抱着柳丫,又哭又笑,一会儿咬,一会儿亲,弄得柳丫也跟着不是哭,就是笑。
等到水月情绪平静下来,海生告诉水月,他这趟不走了。水月问为什么不走了?海生说给你和王绳匠张罗婚礼。水月听了,一时燥得说不出话。海生问,王绳匠这人怎样?水月说,还怎样?一个砍货,前两天,不是我拉着,早见阎王了。海生说,王绳匠是个精明人,不会做傻事的,你不要过分夸张嘛!水月说,我夸张,他要亲自去给小野田送绳子,你说这不是肉包打狗嘛,他去了,小野田能放他回来?海生问,后来呢?水月说,什么后来?后来当然没走成。海生又问,再后来呢?水月说,还有什么后来?后来这不是就你回来了。海生说,我是说绳子,绳子呢?水月说,绳子小野田要亲自过来取。海生问,什么时间取绳子?水月说,后天。海生问,在哪取绳子?水月说,你这人还有完没完?海生笑着说,那咱们后天就给你和王绳匠办婚礼。水月说,不行。后天小野田来取绳子,王绳匠要见小野田,肯定不同意。海生说,同意不同意你说了不算,王绳匠说了才算。
那天,王绳匠和保长一起去给小野田送绳子,两个人站在码头上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能过得了河,渡口上的几条渡船找各种理由推托,都不愿意送他们过河。过不了河,保长和王绳匠只得回来另想办法。王绳匠提意说,你明天亲自过一趟河西,赶快将送不出绳子的情况报告小野田。保长说,先等上几天,等我把渡口的船家召集起来开个会,做做他们的工作,肯定有人愿意送绳子过河的。王绳匠说,还等什么呀,你还记得前几天夜里贴在村里和码头反对给日本鬼子攒绳的标语吗?送不过去绳子肯定与这也有关。看看现在的形势,这么多绳子放在家里,太不安全了。说不定哪一天,有人放一把火,你我如何向小野田交待?保长听了,吓出一身冷汗,问王绳匠有什么好办法?王绳匠说,依我看,情况紧急,事关重大,只有让小野田亲自来取绳子,才能保证绳子安全过河。保长问,让小野田小队长亲自取绳子,有这个必要吗?王绳匠说,我只是这么想的,听不听由你,这么多绳子放在家里不安全,你就能保证装在船上过河时的安全,所以只有让小野田队长亲自出马取绳子,即使出了什么差错,小野田小队长也才不会怨到咱们头上来。保长听了,觉得王绳匠说得有道理,第二天一早就过河西劝说小野田队长去了。
小野田来取绳子的交接地点定在保长的旧屋里,王绳匠把绳子搬进去,保长派人每天二十四小时看守着,生怕出什么差错。几天来,王绳匠一直忙到很晚才回来。王绳匠回来时,海生早就走了。王绳匠问水月,海生来家里说什么了?水月说,他说后天给咱们举行婚礼。王绳匠问,还说什么了?水月想了想说,他问你哪了?王绳匠问,你说我哪了?水月说,你们今天一个一个是怎么了?得传染病了?又问,海生的话,你有什么想法?王绳匠问,什么话?水月生气地说,你今天怎了?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王绳匠问,你呢?水月说,我当然想更早举行婚礼,省得夜长梦多,你又搬上行李跑回山杏饭铺。王绳匠说,这回不跑了,咱们后天结婚。水月问,小野田后天要来取绳子,你能顾上吗?
夜里,海生来到水月家,商议举行婚礼的事。海生说:“后天举行婚礼以后,你们就是夫妻了,李江在天上,也可以放心了。”
海生说着,掏出一包现大洋,说:“这是李江托我带回来还王绳匠的绳钱,王绳匠明天回一趟九缸房,把家里的事处理完了,也好放放心心办喜事。”
水月问:“李江托你带回绳钱?他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海生说:“出事的时候就交给我了。”
水月问:“那你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海生说:“李江执行任务时,不幸被鬼子开枪打伤,他在临终前告诉我,让我把钱交给王绳匠。当时,组织上考虑到如果把钱直接给了王绳匠,王绳匠就会马上离开。王绳匠离开,没有人保护你,你就有危险,也会离开。所以,组织决定,等你们举行婚礼前,让我再把绳钱交给王绳匠。”
水月说:“这么说,李江那几年不在家,和你在一起?”
海生说:“对。”
水月问:“李江为什么要把我从家里接出来?组织上又是为什么不让我离开?”
海生说:“李江离开延安北上,为遮人耳目,才回到老家把你接出来。杨柳河是组织上建立的秘密交通点,是延安连接大青山抗日根据地的重要通道,你要是离开,这个交通点就得重建。这段时间,经过组织培养,王绳匠接受了组织的考验,所以组织上决定,将这里的任务交给你们。”
水月看了王绳匠一眼,问:“原来你们已经在开展秘密活动?”
海生和王绳匠对视一眼,笑了。
王绳匠说:“你不是也帮我在村里和码头上贴了许多标语嘛。”
王绳匠从九缸房回来,婚礼正常进行。大红灯笼挂起来,大红喜字贴在窗口。村民们都来贺喜。小野田也领着鬼子按时来到杨柳河取绳子。小野田跟着保长来到旧屋前,听到村子里传来鼓乐声,问保长在干什么?保长说是王绳匠在举行婚礼。小野田怒气冲冲喊,王绳匠,死了死了地!
正在这时,王绳匠远远地跑过来,喊:“小野田小队长,请过来喝我们的喜酒。”
保长说:“小野田小队长,先送绳子过了河,返回来再喝喜酒。”保长说完,用手示意,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小野田高兴地:“吆西。”
小野田看到王绳匠跑过来,用手指着说:“你的,停止,停止,不能前进。”
早有两个抱着枪的鬼子上去拦住王绳匠。
保长说:“王绳匠,小野田小队长要进去取绳子,不让你跟过来。”
王绳匠说:“好的,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喝喜酒。”
小野田跟着保长,几个鬼子走进保长旧屋,两个鬼子跑过去站在门外守住门口。
突然,“轰”的一声,旧屋爆炸,屋顶掀落,小野田、鬼子和保长被埋进废墟里。门外的两个鬼子被震得摔倒在地,爬起来正要举枪,被王绳匠和看守的村民用乱石砸死,塞进炸塌的屋门下。
水月家方向,鼓乐队吹吹打打,喜庆的乐曲渐渐清晰起来……
注释:
绳 车:攒绳车的统称,包括绳坯车、固定摇车、活动摇车和绳瓜。
叉 套:河路汉拉船时,斜挎在肩膀上的部分称为叉套。
绊 拐:叉套与纤绳连接的小机关称为绊拐。叉套背带部分,通过细绳与绊拐连成为一个整体。拉船时,绊拐挂在纤绳上,遇到急流河路汉拉不动船出现危险时,向后退一步松动纤绳,绊拐就会与纤绳自动断开,失控的船不会将河路汉拉进河中。
船僵了:船在激流中逆流而上时,失去控制被水冲走。
起:河路汉将逆流而上的船走近道从激流中拉上去。
跌:船在激流中拉不上去时,老艄借水力下划,将船平稳控制到安全水域。
(完)
【作者简介】
邢永晟,就职于清水河县宣传部。
作品来源:作者供稿
编辑推送: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