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

黄土地上的清水河

作者:樊三毛

十

       牛香莲和牛换换、牛英英都是同龄人，他们都出生在一九六四年，那年又逢龙年，属相都属龙，牛香莲比牛换换、牛英英大几个月，是一麻茬茬的发小，玩着“掏土窑窑、抓骨籽籽、背杏核核、跳皮筋、踢鸡毛毽子、弹硫璃球、捉谜藏、扔布圪蛋蛋、下河抓蝌蚪、刁抢猪尿脬”等游戏一起长到了读一年级的时候，又都是在本村的学校里一起念书，村里的十七、八个不同年龄的娃娃们挤在一个穿堂式的八海窑教室里混杂读书，直到他们三人相跟着进城里读了中学。高考落榜后，都又返回村里。牛英英这个时候不知是啥想法，硬是央求父母同意供养她返回县城中学念了补习班，看样子，还是想要参加高考。牛香莲和牛换换都已放弃了再高考的机会，自然而然地回到牛家洼村，也别无选择，安安稳稳地接受了回农村里生活的现实，都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慢慢地，他们也适应了农村生活，开始逐渐融入到日常农村生活劳动中了，各自成为各家的一个必不可少的抗硬帮手。喂猪，喂羊，喂鸡，出田地干活，到了春耕季节，送粪、抓肥，耩田，锄地，秋收等等，年年重复着天天要干的这些嘎七八杂的营生。他们结束了不沾一点儿泥土的学校生活，返回农村时，也正赶上了国家改革开放的历史转折期，农村出现了变革的大趋势，随着包产到户的落实，由过去生产队的集体劳动，转变为各自各家的抛闹生活状态，人们都蹩足了一股劲，都在思思谋谋地计划怎么样才能把自家的生活水平搞起来。

       其实，过惯了农村生活的人，也就习以为常了，安于现状的心态把他们牢牢地拴在了世代居住的山旮旯里，有时候，他们也觉得受得很煎熬，想突围出去，幻想着能有一天不和土地拧眉打交道，怎奈也苦思冥想不出个好办法来，面对恶劣的闭塞环境，只得安于现状，活在啥环境中，就得有啥奈何的思想，面对现实，就得活出一种好的心态来。虽然每日累的够戗，生活简单，茬饭不好，整天土眉混脸，穿不上个干净衣服，可是农村也有农村的好处，空气质量绝对是优越于城市，又很僻静，远离纷繁复杂的城市喧嚣。乡村里也有欢乐的时候，义务工的摊派常常让他们和邻村的人汇合在一起，去附近的山头上参加植树造林，或打地圪塄，整修梯田，修铲村道。不管是干啥劳动，统统称为“会战”，那场面真咯是有说有笑，确实也红火嘞！每到这种时候，各个村的生产队长都要在头天夜里把全村各户人家挨家挨户转个遍，去通知第二天上山栽树的地点和任务。有谁家不能上齐人工，就要秋后补缴费用，这也给有些缺劳力的农户增加了负担，成了闹心事，还要受到被双倍加收摊配费用的负担。

       牛换换和牛香莲回村的第一年秋天，把地里的庄稼刚收回打谷场，还没来的及彻底颗粒归仓，公社就又开始布置一年一度的任务粮和义务工，家里的农活和公家的活互相搅混在一个季节里，农村人忙的真咯是没明没夜，没得咯闲歇时辰。

       牛香莲父亲牛富宽是个瘸腿的残疾人，耳朵也聋，还是一个咬字不清的半哑巴，干农活不吃力，好在有一手木匠手艺，虽然那几年生产队对社员的出工勤管的很严，但对他是个特殊照顾，因为身有残疾，又是牛姓家族人，也没有人纠缠他破坏了“村规民约”的规矩，因此，他才能常年在外揽的给人做木匠活，一年中回家没有多少趟数，包产到户正逢转机时，他也更加自由自在地外出耍手艺挣钱啦，所以，牛香莲家的各种农活都得由她娘母三个人来完成。有几次，是去卧牛山上挖栽树的土圪坝，当地人又称挖鱼鳞坑，户均人头是每天挖四十多个圪坝。牛香莲妈在家收拾上了打谷场的农活，竟管香莲和弟弟算上，出了两个劳力，也都不是抗硬的。牛香莲的弟弟还是个十六岁的娃娃，念书也不是个好才地，家境又不好，也没让他去村上的学校念过一天书，因他同样有残疾症状，神经性抽搐，癫痫病和语言障碍病。因此，定下的义务工任务很难完成。这些现实的事，往往是牛换换和他大利用刁早摸黑的时辰来帮助他们家完成的。牛香莲家虽是姓牛，但与牛家洼村的牛家并无任何血缘关系，村里村外上了年纪的人们都知道她们这枝牛姓人家的底细，牛富宽原本姓赵，是赵家门上的血脉，由于幼年时赵富宽的大大早年得了疟疾死了，母亲后嫁到牛家洼村，随带牛富宽进了牛家，随姓牛氏，这也是公开的秘密。没有血缘上的关系，总还是进了牛家的门，端起了牛家的饭碗，吃了牛家的饭，不改姓门庭，总觉得变扭，不好行事。再说啦，有没有血缘关系，并不是很重要的事，重要的是看人与人之间如何在日常生活中的交往，友好往来，互相宽容和谅解，马高蹬短时能自觉或不自觉的出手去帮，去掏心掏肺地把别人遇到的困难进行分担和化解，凭心凭事凭感情去交往，让各自尽可能信任对方，培养出谁也离不开谁的思想和感恩的情意来。人们常说：宁灭远亲，不疏近邻。话虽短，却真的道出了人生哲理，往往有的人由于自私，掌握不了这种尺度，造成邻里的不和睦，这种现象，在农村普遍存在，尤其是圪塄上下，犬牙交错的左邻右舍，不是你占了他家的水道，就是他家喂的猪拱了你家的大门。小事引大事，往往是邻里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甚至发生事态的严重升级，出现锹镢斧头，棍棒相交的斗殴场面。

       随乡入俗，随母嫁父，未成年的娃娃，跟母亲进了牛家的门槛，要想安安稳稳地融入牛家生活，就得更改成继父的姓氏。随继父姓氏的这个乡俗，是生活在黄土地上几几辈辈的人，形成的不成文的俗定，一旦遇上了，也就绕不过，躲不过。这对当事人和家族人的心理都是个扬长避短而又绝妙的心理安慰。

       牛香莲他们家与牛换换他们家就是以互相交心的方式长期交往的，上辈人已更改了姓氏，在她们的这一代时，已根本显不出她们曾是赵氏家族的骨血，如果没有人提起根底，就不会显山露水，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们惭惭地融入了牛氏家族，顶门垫户，遇有大凡小事，婚姻嫁娶，生了娃娃，过个生时满月，或是遇有殁者入土，办个白宴，都是以家族人嫡亲的身份参与。

       多少年来，她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一点儿脸红脖子粗的事情。虽然是两个家庭，圪塄上下，却像一家子人，都很憨厚，实实在在。用当地人的土话说：的确是“挨接好了，黏糊糊”嘀，真亲热嘞。有时候谁家改善一顿生活，吃点顺口的，或是过个生日，都要给邻居家送去一大钵子肉烩菜和盖钵顶的几个炸油糕，延续邻里上下的真情实意。有了这种相邻的感情基础，在大小事度难关的当口，总是要出手相帮。

       牛香莲记得就在去年深秋季节时，那次上山参加“挖鱼鳞坑坑”大会战的最后一天，牛换换又像往日那么主动帮她们。为了完成定额坑数，大伙们在劳动间歇时，散坐在鱼鳞坑边，咬嚼些早上来工地带的干粮和水，为的是补充体力，吃过晌午的饭。

       牛换换不吃不喝，也不歇息，仍旧一个劲地挖土石圪坝，像工地上插的多杆红旗飘扬不停，为牛香莲家的定额差下的挖坑数赶活。

       牛换换的这一举动，把牛香莲感激的泪眼涟涟，不知说些啥话才能表达出她内心深处升腾起的一股对牛换换的敬意来。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樊三毛，男，汉族，1964年生，清水河县城关镇人，1983年参加工作，现在韭菜庄乡工作，中共党员。业余爱好文学创作，常写些乡愁纪实作品，回眸家乡大变化。

作品选自《清河创客》

作品编辑推送者: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