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前面的河，由东而西，虽然经过层层拦截，但还是义无返顾地冲向土默川平原。
这河原本是从山里淌来的，原本也很细。河流经过县城南部，河滩还是很宽阔，天旱时只是一股细流，雨季时可是洪水滚滚，恶浪滔天，洪水过后，河滩便是一派乱象，大小石头遍地，断木横七竖八。早年，县城扩建，于是将以为无用的河道往南推去，一直推到了城边，将腾出来的土地种上了楼房、厂房。可是后来，人们发现这河流可是一种资源，是美丽的、聚集风水和人气的资源。于是，下大力气整治河道，并且修筑了座桥、几道橡胶坝，使得河面显得更宽，河水更深，将那重重叠叠的楼房、浓荫蔽日的树木、彩虹漂亮的桥梁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供来来往往的人驻足观赏。
也就是河道整治前后，我家便住进了这座居民小区，有事没事，便会踱到河边，听听水声，看看水色，闻闻水味儿，哪怕只是看看白云飘在明镜似的河面上，也是一种放松休闲。
去年初夏的一天，与妻子、爱女一起在河边溜达，突然发现有两只鸿雁带着四只小雁，在河里面游来游去，看上去特别自在。我肯定地说这是鸿雁，还在女儿面前卖弄自己的见解。不错，在我的老家，有一条河比这条河大多了，那里的鸿雁比这多得多，当地许多小孩都有捉住小鸿雁的经历，只是我没有。然而，我的见解很快遭到姑娘的打脸：“爸爸，那是赤麻鸭，是野鸭的一种。”但我还是坚持说，那是鸿雁，是爸几十年前就已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认知，怎么一会儿功夫就会给颠覆了呢！其实，我心里早就明白，是自己错了。要知道，姑娘大学学的可就是生物，研究生研究的就是鸟类！面对这个“鸟类通”，我也只是嘴上还不服输，仍然固执己见。姑娘只好说：“好好好，鸿雁就鸿雁吧，反正是一种益鸟。”这一点，我们父女倒没有什么分歧。
两天之后，我再次到河边散步，突然想到那几只小小的赤麻鸭，于是，顺着河道细心观察。然而，无论浅滩还是苇丛，无论深水区还是河岸边，始终找不到那几只赤麻鸭。心内暗想，或许，赤麻鸭父母带着小鸭到别处寻找食物去了吧。
今年六月初的一天，我在河边溜达，再次看到两只赤麻鸭带着七只小鸭在河里戏嬉，大鸭一只在前，一只在后，保护着这几只小鸭在水中觅食。看到赤麻鸭如期到来，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是的，去年，或许就是这两只大鸭在此孵化了一窝小鸭，惹得我整天想着那小小的鸭子，并且为他们的安全担心；企料，今年，赤麻鸭父母再次给了我大大的惊喜，一下子孵出七只小鸭，给这条河流以及河岸万物以灵动与生机，并且也给了我这个鸭界“另类”以更大的快乐。我想，赤麻鸭衷情于我家门前这条河，大概是看出了这条河河的变化吧，那两岸郁郁葱葱的树木，那经过治理之后清澈的河水，都是赤麻鸭安家落户的必要条件吧。看着赤麻鸭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我不禁放慢了脚步，并轻轻地向前踱去，生怕惊飞了这些可爱的生灵。
是的，今天没有妻女的陪伴，也不会发生是赤麻鸭还是鸿雁的有趣争论。但是，今年，可是七只小鸭一次降临，如果妻女一起来观赏，也肯定会欢喜异常的。是的，生命的诞生，毕竟是人与自然界共同关注的大事了，因为这代表着未来，代表着生物存在的意义所在。小鸭的诞生，就如童话般的存在，那小小的身躯，在北方短短的夏天便会神奇地成长，那只有极短的象征性的翅膀，也会在这一时期内长成足以托起身体的翅翼，并且随着父母于当年秋天飞向温暖的南方，那是怎样的巨大变化呀。
然而，过了三天，当我再次来到河边观望时，实况令我吃了一惊：原有的七只小鸭，如今却只剩了四只，而且只有一只大鸭守护在旁边，其余均无影无踪，这个赤麻鸭家庭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余大、小鸭的命运如何？一连串的问号涌上我的心头，令我困惑不解。轻轻绕到小鸭游泳的地带，仔细观瞧，发现这四只小鸭身体还是很健康的，且体型较之前增大了不少。可以想见，在大鸭的帮助抚育下，小鸭想方设法寻找食物，不断强筋壮骨，以期与父母一样早点翱翔蓝天。为三只小鸭不知所终而失望的同时，我也庆幸这四只小鸭生命力之顽强。
事实上，我想得太美了。又过了几日，一个下雨天，怀着愉快的心情，我撑着雨伞，想到河边呼吸一下湿漉漉的空气，顺便看看那四只小赤麻鸭的近况。小雨淅淅沥沥沥的，微风吹过，将平静的河面掀起阵阵微澜，摇碎了一池树木、楼房以及整座南山。河边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我缓缓前行。林荫道清幽静雅，空气中满是绿色的气息，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子鱼腥气。没错，这味道是河里散发出来的。是的，赤麻鸭不会怕雨吧。我这样想着，禁不住抬起头来，向河里张望过去。在轻轻的薄雾下，河面上居然有一只赤麻鸭在觅食。没错，是一只大鸭，如同我一样，只有一只赤麻鸭游荡在河面上，还不时叫上一两声。赤麻鸭似乎并不害怕我这个冒雨而来的不速之客，看了我两眼，漫不经心地游往别处。沿着河边小路，一直走啊走，走了不下一公里，也未见其他赤麻鸭，包括小鸭。他们哪里去了？不会遭遇不测吧？从七只到四只，再到眼前不见一只小鸭，我心里顿时涌上一种不祥之感。是的，小小赤麻鸭，就是大鸭，其天敌也数不胜数，更有自然界的各种意想不到的凶险，赤麻鸭基本上处于四面楚歌的境地。
在老家，包括我小的时候，对于野鸟是毫无保护之意的，有的只是好奇，只想捉来一玩儿。于是，每到夏天，总会看到邻居家的鸡窝里多出几只小野鸟，其中绝大多数就是这种赤麻鸭。而小鸟丢失之后，鸟爸鸟妈便会及时找到，于是立在院墙之上，悲忿地叫着，一连几天都不愿离去。但是，面对大鸟的悲情，哪怕最慈悲的伙伴儿，都不愿将小鸟放归大自然，还给鸟爸鸟妈。
时光如流，随着人们对自然环境认识的提高，保护环境成为一种时尚，且这种时尚从城市向农村延伸，家乡捉野鸟的现象已不多见，更河况城里呢。面对孤灵灵的一只赤麻鸭，我再怎么想，都难以把小鸟失踪与人的行为联系起来。那么，排除了人的因素，那就是赤麻鸭的其他天敌了，如老鹰、猫头鹰、狐狸，或者猫、狗之类，是他们抓走了小鸭吗？但也不应该全部抓走吧，没有全部抓走，那就还有存活的小鸭，那他们在哪里？还有就是自然因素，如大雨、冰雹等，如果遭了这样的不测，也应该有遗骸呀，可河里面又毫无迹象。我脑中一片混沌，根本理不出一点头绪，就像这雨中的世界，想分辩出天地之间的界限，一个字，难！
我突然想起了故乡老人们口口相传的一种说法。说鸿雁是有灵性的鸟类，一旦有紧急情况，大鸟就会驮起小鸟飞往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这种说法在乡间流传甚广，并沉在我的记忆深处多年，今天遇到这件小鸟失踪的事，竟然一下子触发了装在我衣兜里的记忆。于是，我认真地观察起这只孤零零的赤麻鸭来。他在河里慢慢地游动着，不时将头扎入水中，似在寻找着食物。有时也会叫上两声，显得并不急迫，也不凄惨，好像他到此处，只是为了在水中游一游，顺便找点吃的而已，这与痛失爱子、悲惨鸣叫的大鸭有着天壤之别。
由此，我坚信，那些小小的赤麻鸭一定是乘着大鸟安全而温暖的背，飞到了河的上游或更加安全、食物更加丰富的地方去了，大鸭不时飞回来，只是因为这段河道、这片水域是孕育他们子女的吉祥之地，所以，他们怀着感因的心，时不时回到故地寻找一些吃的，感谢这片土地而已。我为自己找到这条理由而高兴，也为小鸭的未来而高兴。
小河原本很细，也很粗暴；经过治理，小河温柔了许多，宽阔了很多。于是，小河引来了许多新客人、新朋友，也营造出童话、创造出诗情，为居住在河边的居民以及周围的游客带来了欢乐。但愿，我们像对待好友一样，对待赤麻鸭以及如他们一样的好友，让天地更美好，让自然更真情，让快乐永驻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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