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润疆•小说赏析】甘肃罗兵：当兵印象（上篇）

        本网讯（文：罗兵/图：本人提供）一九六八年初春，寒天冰地，我们入伍了，在兰州市七里河区工人文化宫集中出发，奔赴新疆。

       不知因为啥，我们没有坐＂闷罐子＂，而是坐了绿皮客车。一路好奇，一路新奇地过了甘肃，在吐鲁番的戈壁滩上，见到了第一个维族打扮的牧羊老汉，不知道如何打招呼。我们听接兵干部说过小孩叫＂巴郎子＂，竟有人临机大喊，＂哎……老巴郎子＂，因为车速较快，不知哪人如何感受，我们一掠而过。

      到了烏鲁木齐市，下了车，受到老兵的热情接待，第一顿饭是牛肉（羊肉）炒菜，馒头。笑话来了，我这个吃惯了浆水，高梁，谷子面的陇中苦甲天下地方的人，竟然闻不得牛羊肉味，一碗肉菜悄悄地全倒了。干脆只吃馒头吧，一闻全是腥味，一闻开水，也是腥味，干脆出饭厅门，一闻，整个乌鲁木齐全是腥味！我的妈呀，这可怎么活？……只好吃了一个从兰州带来的干饼子完事。

      这是我当兵留下来的第一印象。

当兵印象

       到了乌鲁木齐，住在二道桥附近的自治区人委招待所，周围有乌鲁木齐军分区，兵团工一师一团，外宾馆，新疆大学等单位。二道桥属南梁区，主要居民是维吾尔族，回族等少数民族。冬天的维族人，穿黑条绒棉袄，黑条绒棉裤，戴皮帽子，穿黑色长筒皮靴为标配，即使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是如此。

       至于妇女，除了各色各样花的头巾，各种长大衣，一律裙子到膝，一律黑色长筒皮靴，老年妇女更讲究，长筒皮靴外加穿黑色皮套鞋，保护皮靴。即是七老八十，腰弯成九十度步履蹒跚的老太太，也是如此打扮。

       但是，老兵们说，最早进入乌鲁木齐时看到的则是＂牛粪马粪芨芨草，维族洋缸子满街跑。＂洋缸子不是喝水的茶缸，维族人把年轻的小媳妇叫洋缸子（维语音）牛粪马粪是燃料，芨芨草用处可大了，扎扫帚，做门帘，搓草绳，盖房子铺房顶，做蒙古包用的草帘，夏天用来打要子捆麦子，等等。因为它是实心杆子，洁白直溜，能长到一人多高，实在是用处大大的呀。

       古诗云，北风卷地白草折，说的就是芨芨草，它都折了，可见风力之巨大，环境之严酷。

       我们的连队叫指挥连，基本全由新兵组成，每个班有一名老兵当班长就不错了。指挥连，这个名字多好听呀！有的新兵给家里写信，说分在了指挥连，是培养指挥官的，尽管是一个幼稚的笑话，但确是说了一个事实，任何环境都在培养与其适应的人才。几十年后，就我们这个指挥连，这个小小的炮兵团，的确培养出了上至上将，下至上校大校之类人才一大串，将星闪耀，军徽灿烂。只不过，时间老人已将这批人拍在革命洪流的沙滩上，正白发皓首地晒着太阳，或者给孙子瞎掰着讲故事哩。哈哈！

       指挥连有六个专业分队，分别是侦察，测地，气象，通信，有线，电台。每个分队两至三个班。看看这些专业，多么诱人呀！很不幸的是，我被分到了炊事班，与这些光辉灿烂的专业无缘。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心情彻底凉了。但有啥办法呢，只好每天垂头丧气地去做饭了。

       新兵的特点有两多，一是信多，二是吃得多。信多好办，连里有一个铜制的三角章，内刻＂免费军事邮件＂，信封上一盖，送到邮筒，畅通全国。能写信的每天写十封八封，都不化一分钱就寄走了。吃的多可严重地影响着炊事班的工作，超级辛苦啊！一米多的大方蒸笼，一顿饭用的馒头，最多要蒸十四层。五十斤装的两袋面才够用。精疲力尽的炊事战士呀，我是其中一员，而且还是个刚出学校门的新兵。

       新兵们被组织在大操场开饭，周围来了不少百姓围观看热闹，议论纷纷。最不可忘记的是小孩们发出的惊人天问，＂解放军还吃饭呀！＂我们听了目瞪口呆。

      我们的部队是一个独立的炮兵团，还有一个兄弟部队也是独立的炮兵团，但它是高炮，是地炮，当时代号8271，8272，都是军区司令部直属，享受军区机关的各种优惠待遇。逢年过节，都能从军区后勤部分得一些鸡鸭鱼肉之类的东西改善伙食。当然，任命一个排长，也是由军区司令政委签署命令。

      那个年代，我们是军属炮兵，装备两种口径加农炮。最近的俄乌冲突中，能见到的155之类就是；又装备火箭炮，与苏联的喀秋莎，美国的海马斯类同，共数个营，火力威猛，是本区部队的火力拳头。由于边界形势紧张，部队抓紧训练，多次实弹射击。当我们的钢铁战友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时，我们被深深地震撼，顿时保家卫国士气大涨，信心大增，无畏之勇气油然爆棚！

      六九年发生了珍宝岛事件，九月，巴尔努克战事紧张，我连气象分队23名官兵紧急上山布防，准备战斗。萧杀的战争气氛立刻弥漫开来，才入伍一年多点兵呀！但战前动员，出征誓师，鼓舞了士气，激昂了军心，雄壮了军威。所有人配齐枪支，弹药，带上专业装备，雄赳赳，气昂昂，翻雪山，过冰河，直上巴山前线。

       前方后方，齐心备战；武器装备，齐装滿员。岗哨增加了对空观察哨，夜间巡逻哨等等。我们一个连最多时同时上七个哨位，全连上下奔波于哨！

       战鼓萧萧于早秋，军号咽咽于初冬。战斗警报解除了，战友们撤回下山归队，有一点小的收获就是巴尔努克山上的活羊很肥，平均十五元一只，他们买回来了一卡车。哈哈！

       在炊事班累得精疲力尽的我，常常在厨房后边的炉渣堆上睡着。老班长向连里汇报了，引来了连首长的亲自过问。大约三个月后，调整了我的工作，别高兴，还在炊事班。只不过成了司务长的跑腿，叫给养员，通称上士。

上士在司务长亲自领导下工作，主要任务是上街给食堂买菜，猪圈里帮着喂猪，菜地里帮着种菜，炊事班里帮着做饭，跟着司务长领津贴发津贴，领服装发服装，到七一酱油园买酱油醋，到八一面粉厂买面粉等等。

        新疆的这些厂名很奇妙，如七一酱油园，八一面粉厂，七一棉纺厂，八一钢铁厂，十月拖拉机厂……老兵告诉我说，当年解放军刚进疆，百业萧条，百废待兴，建设需要资金，百姓又穷苦不堪，怎么办？王震将军发出命令，从士兵到将军，每人少穿一套衣服，少穿一双胶鞋，省钱建工厂。于是一座座以红色纪念日为厂名的企业诞生了，新疆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大建设搞起来了。真是苦了又苦我们的前辈，才有了祖国今天的惊世崛起。

       隔壁外宾馆的采购员师傅，有一辆人力蹬的三轮车，他常常好心地帮我，把我从街上采购的菜捎回来。当时我们连队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我采购的菜往往就是用麻袋装着背回来的。时间久了，我也学会了蹬三轮车，常常是厚着脸皮，借人家三轮车采购连队所需。给部队借用，地方上的同志从来就没含糊过，几十年过去了，我对过去岁月的怀念，对他们这些素不相识但伸手相助人们的感激之情却越来越沉重了。

       连队要吃肉，不能光是咸菜就馒头，就得养猪来解决。那时的乌鲁木齐红山以西，是大片的农田，农户的村庄星罗棋布，司务长常让我去村里联系买小猪崽。

       那个时候的猪，也非常容易得猪瘟，好在军区有个军马防疫站，名字记不准了，我常去那里向人家请教，要药。那里的老兵们笑着说，我们现在是军猪防疫站了，成天治的是猪，那有马呀！

       有一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影响。一次我从农户家买了一头黑母猪崽，很小，我放在怀里，用军上衣裹着抱回来的。司务长又让再买些，过了几天，又买回了三只白色的小猪。当把三只白小猪和黑小猪放一起时，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那三只白小猪合起来咬小黑猪。惨叫声惊动了炊事班，他们忙喊了我，我来时小黑猪已是遍体鳞伤。赶紧找卫生员要了些消毒，消炎的药抹上，又把它们分开养。再后来，那三只白小猪相继死了，小黑猪却活下来了。

       十几年后，和我一起调炊事班的靳兆元，已是指挥连副连长了，他告诉我，那只小黑猪一直活了十几年，每年给连队下一窝猪娃，而且都很健康。前后共给指挥连贡献了一百多头猪肉，是连队的功臣猪。因此连里决定，永远不杀它！最后的最后，那头猪自然老死了。靳兆元安排人把功臣猪掩埋，让它身归地母，魂归天堂。

       我期盼，祥云之上，金碧辉煌的天蓬元帅府，曾经华灯盛宴，款待过一位功勋卓著的功臣军猪。

【作者简介】罗兵，甘肃天水市人，天水市诗词学会会员。中专学历，1968年入伍，196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炮兵五十四团任战士，班长，排长，助理员，军需股长。1983年调库尔勒预备役师五团任后勤处长。1986年转业到天水军供站直至退休，主任科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