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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心湾记:自然与人文的共生辞
2025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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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新华 文\图
湘中腹地的丘陵褶皱里,马龙与南岳撑开半围静谧的轮廓。月光山弯成初升新月时,老街的石板被马蹄与脚步摩挲,磨亮了千年不散的商声。
东接白田的晨雾漫过田埂,西揽翻江的暮色浸透竹林,泥泞与青石交织的五条乡路,在此打结成枢纽,青山如臂环抱出藏风的襁褓,碧水漫过龟裂的田垄,为农耕写下湿润的序言。
1759年的南风,驮着钟氏的族谱与迁徙的行囊,从广东长宁出发,在湘中沃土驻足。先祖钟仲裕“科甲三元”的荣光,坠在磨旧的行囊褶皱里,义学的琅琅书声穿透晨雾,为村落播下耕读的种子。
从康熙三十五年的税册墨迹,到如今村部泛黄的村志,行政边界在岁月里伸缩、改易,而钟氏的根须穿过石缝越扎越深,八百户炊烟在湘中升起时,也连起智利矿区的云、纽约唐人街的灯。
外层青砖裹着内层泥砖,砌成“金包银”的厚重筋骨,四角瞭望孔斜斜挑出,望过百年山洪的咆哮与夜空星辰的流转,飞檐翘角挑着江南的灵秀水汽,黛瓦层层叠叠,压着湘中山地的雄浑分量,四方天井稳稳接住檐角的雨水,顺着明沟暗渠织成闪光的银线,把“聚财纳福”的念想,悄悄引向村外潺潺的溪涧。梁枋、斗拱与雀替上的木雕仍在生长,福禄寿喜、花鸟鱼虫从木纹里溢出,沾着新稻的清香。中轴对称的脉络里,秩序从未因岁月褶皱而凌乱,前堂迎客显门风,中堂敬祖藏血脉,后堂炊饮蕴烟火,穿虎头鞋的孩童指尖摸过供桌的包浆,就接住了宗族递来的精神罗盘。
线装族谱里的训诫,是游走在村落肌理中的隐形脉络,“耕为本业,读为世泽”的字迹,洇进翻耕的春泥。寿宴蒸笼里的寿桃,甜透六旬老人鬓角的晨光,晚辈的跪拜礼重重落下,磕响祠堂冰凉的青石。
护祠理事会到世界宗亲会的四级网络,织成跨越山海的线。每三年一次的恳亲会,让乡音穿透时差,那些散落在世界角落的钟氏姓氏,重新嵌入祖祠“忠孝节义”的楹联缝隙里。
乡绅的蓝布长衫,换成了法律顾问的皮质卷宗,议事厅的老火塘余温未散,映着墙上新贴的自治章程。道德评议会的掌声里,老人口中的古训,与新时代的文明新风,握成振兴乡村的拳头。
此刻,带着稻香的山风掠过层层黛瓦,带走两百年的炊烟、盛夏的蝉鸣与孩童的嬉闹,每片瓦都刻着沉默的契约——自然的馈赠与人文的抉择,在湘中黏性的红土壤里,长成村落一圈圈厚重的年轮。
●2025.11.25 ■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