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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本深丨《灵魂的重量》7、8章(419)
2021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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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摄·总第1645期)
7、恶风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北壁,赤壁,杨阳一带,农民们美滋滋地在自家悄悄扩大了的自留地上收获了一个金色的季节,破天荒高高兴兴过了一个还算充裕的春节,烧酒的气味也洋溢在村村落落里了。
正当他们满怀信心又进入春耕大忙之时,海上连着三天起了一场弥天大雾。当大雾的帐幔渐渐散开的那天一大早,海面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艘海军的鱼雷快艇。乘风破浪直冲北壁而来。舰艇上,除了舰艇上的海军官兵之外,便是省、地、县和几个要害部门的领导。一般情况下军舰是不停靠渔港的。而今天的情形却有些奇怪。海军的快艇进了北壁渔港,好奇的渔民们纷纷聚集到码头上去看稀罕,只见从跳板上鱼贯而下的一帮领导,穿着一律的蓝制服,面孔也都一律的严肃,个个满脸冰霜,如临大敌……
乌云满天,风雨骤至,来者不善,这帮人目标十分明确,他们是冲着住乡工作队长林常平来的。
“哪个是林常平?”
“我叫林常平”
“你?你就是林常平?”
“没错,是我。”
“哼,有名的‘林大胆’原来说的就是你啊!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
林常平当即被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林常平说:“我不会跑的。”
他自己早就料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这里的农民刚刚才稍稍喘过一口气来,刚刚恢复了一丝元气,大好的光景便就此结束了?
审讯是日以继夜的。林常平是不可以睡觉的。
油漆斑驳的桌子被那些人拍得嘭嘭山响:“林常平你老实交代,是什么人指使你这么干的?你的后台人物都是些什么人?”
“我没有后台,一个后台都没有。”
“不可能!没有后台撑腰,你林常平竟会如此胆大妄为吗?”
“是我自己想这么干的,我真的没有任何后台,这事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硬要说有,那就是北壁的老百姓。我个人承担全部的责任。组织上怎么处理我都行,我都认了。”
“林大胆啊林大胆,你真的是胆大包天,吃了豹子胆了!到底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这么胡作非为的?”
“我是看老百姓太穷了。连点灯的煤油都买不起。”
“放肆!你竟敢污蔑社会主义!哼,你林常平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小小的萝卜头,竟然敢跟党中央对着干?你知道你这叫什么行为吗?你这是地地道道的现行反革命行为!是严重的现行反革命行为!”
接下来就是召开群众大会,对他进行公开批斗,被捆绑得结结实实的他被架上土台子,犹如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他俯视土台子下面那黑压压的人群,男女老少人人面容戚戚然,惶惶然,仿佛批斗的不是年轻的工作队长,而是坐在台下的这黑压压无声无息的一群“人民”。他们惊愕的目光里那刚刚点燃起的一点儿希望的火星子全部倏然熄灭了,仿佛一片被严霜杀了的野草,这是又一次绝望,他们的心灵经历了多少次绝望了呢?真的说不清了。此刻只有敢怒而不敢言的啧啧连声……
人们心头的阴霾再次笼罩了北壁乡,鸡鸭的欢叫声,猪的觅食声又一次从北壁的九个大队,七十多个小队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这里哪里酗酒打骂老婆孩子的声音,无端滋事的哭闹声,纯属为了宣泄的穷吵恶斗声。这些声音林常平从关押他的那间隔离室里都可以听见。他叹息,是叹息自己的命运,更是叹息北壁的好日子刚起了个头便昙花一现地夭折了。
其实这一切本在情理之中,林常平应该知道身处闽东海边的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的他,所面对的并不是某几个反对他的人,或者某一群反对他的人,他面对的是整个中国的畸形政治。他挑衅的不仅是所谓的“农业学大寨”运动,他挑衅的是庭院深深的中南海。所以他胆大妄为干的这事,尚未开头便已注定必然是悲剧的下场了。而在那个年代,几乎所有的聪明人都选择了避祸,选择了明哲保身,只有他林常平这傻蛋,竟然固执地凭借着他朴素的良知和怜悯的爱心,顶风而上,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做事。他天真就天真在这里了。
一言以蔽之,他玩不过政治,他根本就玩不过政治。此前的文革时期,他就被政治玩了,玩得呼风换雨,体无完肤,屁股焦黑,玩得很深沉,最后连自己的户口都被注销,甚至找不着一处容身之地。幸好皇天不杀苦心人,后来好歹总算恢复了供销社的公职,且在重新履职伊始,竟然意外地被委以“农村工作队长”的重任,带着十来个人下到没有公路、甚至没有电灯的北壁乡来推动农业学大寨运动了。换个人,在这穷乡僻壤之地,也许凑凑合合地吃点喝点,应付应付差事,混它个一年半载,然后平平安安回朝复命。孰料林常平竟然在这片广阔天地里真的甩开膀子大干起来,并且竟然干出了一番惊动中央的“大事业”。
林常平毕竟玩不过政治,以前他玩不过,以后的事实证明,他也照样还是玩不过,他林常平永远都玩不过政治。
政治绝不是好玩的,政治不是一潭清水,政治是重重看不见的黑幕,那是除过一个或几个翻云覆雨的政治家,其别谁也穿不透的铁幕。
对林常平的斗争和审查是混乱的、随意的、没有任何程序的,他再一次被遍体鳞伤已不是什么问题了。就像北壁铺天盖地的蚊子和所有池塘里肆虐的蚂蟥,这些东西都是要吃血的。
多年之后,当身为贸易中心老板的林常平锒铛入狱,被一副铮亮的手铐铐走了自由的时候,又一次被政治戏弄玩耍了的他,只能仰望霞浦的苍天喟然长叹,其时,正一轮皓月当头。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8、撮土为香
林常平被关押起来之后,最替他揪心的莫过于桂玉了,她整天像丢了魂儿似的,她已经不再是公社的临时广播员了,又回到了民办小学去给孩子们教书,成天茶饭不思的她在那一段日子总是怔怔地出神,她一次次偷偷地去看望他,见不着他的面,却只听见林常平的一声声惨叫从屋子里传出来。屋子外面聚集着一大帮愤愤不平的老百姓,一个个却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桂玉从大家的表情和议论纷纷中清楚地听见了老百姓的心声:
“林队长是为了我们大家才受难的啊!”
“是咯,林队长做人做事有良心,如果有错,该杀该刮,我们大家也得替他担戴着!不能叫他一个人受罪!”
桂玉那些天都有些精神恍惚,她闷闷地回到家,坐着发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母亲听她一声声叹息,想安慰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桂玉问母亲,“妈妈,为什么好人却总是没有好报呢?”
母亲摇头喃喃:“世道,世道啊……”
这天,桂玉烧了鱼给林常平送去,审查组的人不让她进,桂玉就蹲在门口哭泣:“就是犯了砍头的大罪,饭还是要让人家吃的噢。”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在林常平最痛苦的时候,去给他送饭的桂玉悄悄地告诉他:“大家都说,林队长是为大家才受冤枉的。”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被连日的批斗审查折磨得精疲力竭的林常平望着桂玉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睛幽幽的,有盈盈泪花闪现,她眼里的晶莹泪光让林常平这条汉子积郁胸中的块垒片刻间冰消雪化了。
“没事,我没事的。”他送给她一个坦然的微笑,微笑里充满了感激。
桂玉注意的是林常平脖子里和胳膊上的血痕,欲哭无泪。
林常平说:“放心吧,我又不是为了自己,所以我林常平问心无愧。”
他想告诉他,眼下这点折磨算不了什么的,他以往所经历过的那些磨难比眼前这场磨难要大得多呢。鸡屎下地三分气,大不了再一次缩回到他大哥家的那间小小的阁楼上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含泪的桂玉惴惴不安走了,林常平在饭碗的碗底发现了一张小字条,是桂玉的娟秀的笔迹,
“常平,我相信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你决不会倒下的,因为你是在替老百姓受苦受难,桂玉相信你,再苦你也能挺住,你记得我一句话,有我桂玉跟你在一起,哪怕是下地狱。”
桂玉从小是很苦的,她在少年时代,父亲就抓进监狱,父亲被平反之后,发誓要给品德贤良的女儿找个好人家,托付一生。他曾把自己看好的一位宁德人想介绍给女儿,但桂玉心里却没看上那人。
桂玉一直静静地等待着,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是如何走向,但她心里有一条自己的准则,她将来要嫁的那个男人,一定得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否则她宁可独身一辈子。
结果是:九个月的迫害反倒成全了林常平和桂玉的爱情。这又再一次印证了一条人生的定律:幸福总是与苦难相伴而行。
折腾了个一溜够之后,审查组对林常平的审查终于结束了。林常平的身份又回归到了镇供销社一名小小的职员。日出月沉,仿佛此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周围的人们都各忙着各的事情,也渐渐地把他淡忘了。
一切似乎都要重新来过。而林常平最大的收获则是爱情的种子在他和桂玉的心里一天天发芽、抽条了。
悠悠的思念,是那种实实在在的思念,苦苦的思念,也是实实在在的行动。
有一次,常平捕获了好大一条黄花鱼,这东西不常见,他哪里舍得自己独享,第一个念头便是给桂玉送去。但二人又不在一处,两地相距走陆路四十里。走水路则二十里,陆路与水路有弓弦之别,为抄近路,林常平选择了渡海。他游泳的能耐如同浪里蛟龙,然而他多少也低估了海上的风浪和突然袭来的寒流。他记不得自己在海里游了多久,只记得挟带着寒流的暗涌一次次要将他吞没,而他则始终把那条黄花鱼高高举过头顶,当他终于浑身哆嗦地爬上岸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腿已是鲜血淋漓,被海蛎子划出了一条像孩子嘴巴一样的伤口。当他踉跄到桂玉面前,向心爱的她献出一脸欣慰的笑容和那条来之不易的黄花鱼的时候,桂玉紧紧地抚着他腿上流血的伤口,竟忍不住哭出声来。一轮皎洁的明月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从海面上升起的……
那个月夜,是林常平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他和桂玉在她家背后那座葱茏的山岭上的那棵大樟树下撮土为香的情景将载入他和桂玉的心灵史。
高悬天庭的圆月皎洁,辉光如水,他和桂玉并肩漫步在岭上蚱蜢飞溅的树丛里,蝉鸣阵阵,听得见山下远处的水塘里的快乐蛙鸣。
桂玉那天穿了一件刚浆洗过的浅绿色上衣和一条宽脚长裤,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和岭上郁郁葱葱的草树香味十分吻合。他穿着的一身却相形见拙了,一身已经洗得发白的学生蓝制服,其实,桂玉的生活是十分简朴的,每月的工资开下来,除了自己的一点俭省得不能再俭省的零用之外,其余都交给了母亲。只是桂玉特别地喜欢干净,在她看来,外表的净洁无尘同灵魂的净洁无尘原本就是一回事。
他感叹:“今晚上月亮真好。”
几乎所有的人生爱情故事开头都要拿月亮来说事的,他们自然也不例外。要不怎么说是“月下老”呢。
桂玉喃喃:“常平,我一直在等,好像命里注定就是一直在等一个人。”
他问:“等到了?”
“明知故问。”她羞涩地低首回眸。
“我也在等,一直在等。”他的声音变得柔和如风。
一个人的一生,话说到根子上,都是在等一个人,就像是八卦图里的那两个阴阳鱼,要能够完全吻合上,才能成为一幅完整的人生图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从岭上放眼望去,夜色下的大海在望,海风轻轻地从海湾里吹来,撩动着她光洁的额前乌黑的流苏。她搓弄着辫梢,她的辫子上扎了一对黄色的蝴蝶结。真的像是青藤上落了两只蝴蝶。
林常平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他心跳加快,热血奔涌,自己都听得见怦怦心跳的声音。
“桂玉?”
“嗯?”
“我要对你好,好一辈子。”
她期待地望着他的目光,似乎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所有。
“真的,好一辈子。”他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是从心底里蹦出来的。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羞赦地低下头,掐了一片青叶在手里捻动着,仿佛那青叶便是观音菩萨净瓶里的那青叶了。
他轻声说:“只是我觉得自己会配不上你呢,我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爸爸去出海就再没有回来,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妈妈辛辛苦苦拉扯着我们弟兄三个,可我六岁那年妈妈又死了。真的是雪上加霜啊。是我大哥和善良的大嫂把我和二哥一路抚养大的。有一句话,叫做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我林常平到现在还是一事无成,两只手心里掐着十个指甲,什么都没有,芝麻粒儿大的一个小干部,一个小萝卜头……”
桂玉截断了他的喃喃:“才不呢,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你有的,你什么都有的,你有良心,有责任,有修养,有担当。许多人没有的,在你身上其实都有的。”
桂玉的回答给了林常平说不出的勇气,他激动地碰了碰她那只抚弄青叶的纤手,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们的手扣在了一起,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瘦削的肩膀,她便依偎在他的怀里了。接下来便是一个长长的滚烫的吻,两个人忘却了身边的整个世界,时空仿佛为他们在此停止了。
夜空纤尘不染,一缕彩云追月。四野清风徐来,林常平想起了伟大的舜帝的南风歌,“南风熏兮……”
一阵激动的喘息之后,林常平的神情现出一瞬间的怔忡走神,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被敏感的桂玉抓住了。
她问他:“常平,在想什么?”
“……哦,没有想什么,脑子停摆了,此时此刻,我只是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幸福。”
其实,敏感的桂玉捕捉到的那一霎间是极为准确的。林常平当时的怔忡走神,是因为他脑海里倏然飘过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那女人叫梅姑。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李本深,1951年生,山西文水武良村人。国家一级作家,前兰州军区政治部创作室创作员,先后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第一期,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院暨鲁迅文学院研究生班。现为德商汇山西联盟名誉主席,书画院院长,八福康集团书画院名誉院长,数十年舞文与弄墨并重,著作有长篇小说《桃花尖》、《疯狂的月亮》、《敦煌之棺》、《灵魂的重量》等多部,小说集《昨夜琴声昨夜人》、《西部寓言》《我的汗血马》等,他编剧的22集电视连续剧《铁色高原》曾在央视一套黄金时间热播。电影《甘南情歌》、《香香闹油坊》、《我是花下肥泥巴》、《月圆凉州》等均公映并在央视6台播放,他的小说《丰碑》被选入人教版小学五年级课本。李本深酷爱书法,至无书名而不慕虚华,沉溺翰墨而绝少交游,嗜墨如命且敬惜字纸。自号十八翁,云外庐主人。
编辑推送: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