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大风将北京城上空的雾霾、黄沙都吹得一干二净。透亮的天空漂浮着一朵朵自由行走的白云。我常喜欢站立在窗前，望着远山，俯瞰着这人间的奇迹。各种各样的建筑——鸟巢、水立方、国家会议中心、盘古大观……那些精妙绝伦的建筑与建筑之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相互靠近，又不彼此疏离。远近相宜下形成中轴线上一道独特而曼妙的风景。

建筑与建筑之间需要空间和距离，人与人之间也需要保持合适的空间和距离。昨天当老蔡得知有位朋友得了癌症，在做化疗，她就恨不得马上飞奔去医院探望人家，微信一个接着一个地追过去。我问是什么关系？她说是一位牌友。我说：“这个时候他未必想见人，他或许更愿意一个人静静。我理解您的好意，但是除非对方想见、否则不要不停地追问人家，保持适当的边界感，可能让彼此都更轻松！”

在普通的朋友之间需要边界感，在爱人之间同样如此，甚至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也要保持一定的边界感。今天又是我负责陪豆豆，我征求他的意见，是否需要跟妈妈聊聊天或者做些什么？他说他想做自己的事情，想看动画片。我说好，那正好妈妈也做自己的事情。就这样，我们在各自的空间做各自的事。我只是远远陪伴，让他知道，妈妈在！

一个三岁的小孩，也有他的思想，有他想做的、喜欢的事，你为什么非要去打破他，强迫他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呢？心理学家荣格晚年隐居波林根塔楼，在石墙上刻了一句话：“边界之外是混沌"。他只有在黄昏时才敞开木门，让湖风携来远方的松涛。

女人都爱珊瑚做成的各种首饰，不知珊瑚虫终其一生都在分泌碳酸钙，且构筑的骨骼始终与同类保持微米级的间隙。这种恰到好处的疏离成就了海底长城，让万千鱼群得以在珊瑚迷宫中安然栖居。还有沙漠上的胡杨，这棵胡杨与那棵胡杨之间，有时看起来隔了很远的距离，但它们的根系总在地下悄然相连，共享着沙漠深层的水源。生物学家劳伦兹说："距离是生命的语法，连企鹅群中的取暖间隙都精确到刚好不触碰彼此的忧伤。"

又如中国水墨画中的留白，在范宽《溪山行旅图》里化作山涧与峭壁的对话，如同最美的和声往往诞生于音符间的微妙距离。普鲁斯特曾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写道："我们真正拥有的，永远是那些未曾完全交融的部分。"

爱茶人都知道，正是壶身与壶盖间那微不可察的距离，让茶香得以流转，让器物有了呼吸。人与人之间太近了，有时候会令人无法呼吸，甚至窒息。豆豆虽然只有三四岁，但也有他的叛逆，就是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去干什么！当我掌握了这一点后，我看他看电视时间太长了，我没有直接说豆豆你别看了，而是说：“豆豆，妈妈要午睡了，你自己看吧！”说完我就往卧室走。他一看这情况，还没等我走到卧室，就立刻自己关了电视，跑了过来。我顺势往床上一倒，他立马就爬上床来，并急忙拉来他的小被被。我伸过手，把他揽在怀里，还没到两分钟，就传来他香甜的鼾声。

我也就势睡了一刻钟，醒来后，看着蜷缩在被褥里的小豆，像极了一个蚕宝宝。这让我想起明代《天工开物》记载的育蚕诀窍：“熟手蚕娘总让蚕箔间距保持三寸，既防止病蚕传染，又不隔绝桑叶沙沙的集体进食声。”是啊，一定的距离不但产生美，也产生安全，同时也让生命更自在。

或许最理想的亲子距离，也当如此吧！当我们学会在叮嘱与沉默间留出供月光流淌的河道，生命的幼苗自会在晨昏线间找到向阳的角度。就像古波斯诗人鲁米说的："在孩子奔向地平线时，请成为那根看不见的风筝线，在云朵与大地之间，弹奏星空的乐章。"

沈思源于2025年3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