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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大雨终于在第二天半前晌嘎然停住，阳婆从纷乱堆积的云层中逐渐爬出来，挂在蓝格英英的天上，把大地照射的分外耀眼，被雨水浇过的庄稼热气升腾，像是喷洒了一层亮漆，水滴闪烁，晶莹透亮，刺眼的光亮也把牛富成家的土窑洞窗口映照的明亮起来。
这一家四口人基本是一夜没合眼，各想着各的心思，盘算着牛英英终究是犯了那股子邪气，把亲人们的心情弄得乱圪糟糟，不由得想这想那，也没有想出个头绪来，临近五明头时，才困的都半醒隔雾地迷糊过去了，说睡没睡着，说没睡着，的确是在睡梦中，因为老院墙在大雨中滑塌的声响，也没有把他们惊醒，直到武大翠扒在窑门外拍打着两扇门上的锁扣声和急促地吼喊声，才把牛富成一家从迷迷糊糊糊糊中吵醒：“二哥、二嫂呀，快起哇，咋还睡的嘞？这场恶雨把你们家半个院子也放塌啦，再睡的不醒，连窑也快焖塌啦！欢欢儿起哇！今儿河槽里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把开拖拉机的两个司机也快淹死呀……换换啊！欢欢跟你大大拿上大粗绳快下河槽救人哇……＂
武大翠的喊声真吓人，一惊一乍，上气不接下气地吼，牛换换和他大牛富成连忙穿衣下地，从堂前杂物仓里把拉庄稼的大粗绳挎在肩上，一前一后跑出窑外，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父子俩大吃一惊，石头院墙和院门一黑夜都不见了，院子只留下不到三米的残土圪塌，那棵茂密的杏树头朝下倒栽进了乱土石中，树根须密密麻麻仰卧在窑洞门口，翻了个根头，几乎挡在了出行的路上，就好像是将从地里起出来的一大堆玉茭杆的根茬，杂乱无章。 牛换换长嘘了一口气，缓过神来，跟正在处于惊慌失措状态中的他爹说：“大大……救人是当紧事，快走！快点走哇！＂ 他一手拉着他爹，一手捂紧膀子上挎的大绳，斜着身子，一步一蹭地从泥巴中滑下沟坡，向河槽跑去。 换换妈也被惊吓的慌里慌张，从窑洞里跑出来，顺手提溜了一张铁锹，也没顾得院墙塌下了一堆乱土石，紧随其后，在泥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沟坡下跑…… 村口的河槽边上站满了很多社员，嘈杂声此起彼伏，大喊大叫，干瞪着眼望向湍急的河中，有人喊：“啊呀呀，这又像是七O年那场大山水，怕的慌嘞！” 洪水中，漂浮着白色泡沫，翻滚着刮下来的很多杂物，树木，树棍，椽檩，驴驮鞍架，猪羊鸡也夹杂在其中，还有白花花刺眼的棺材板和农具，架子车，圪渣柴棍，在洪水中打着旋儿，冲向下游，晕眼晕脑，扑鼻的山洪潮水味儿弥散在河槽上空，骇人心肺，让人胆颤心惊。 靠近一段被涮塌的河滚坝堰中，一辆铁牛型拖拉机被铁丝网的逼水坝堵截的露出了半截机身，车斗上拉着沙子，被洪水冲涮的一阵没一阵多了，车头上坐着两个人，惊慌而又绝望地向河边上的人们吼喊：“快救救我们哇！” 社员们仍旧吼喊着，忙乱中想不出个救人的好法子，看见牛换换和他大大跑过来，急急地说：“众人干瞪眼，没法子救啊！” 牛换换把绳子扔在地上，环视着眼前环境，附近光片子土地上没有一处可拴绳子的地方，他连忙吼喊：“谁家有椽檩木了？” “就像电线杆杆杆子那么长，就就就是我搬搬不不不动哇！”狗换说。 牛换换大声吆喊：“快叫几个人抬下来，抬下来就有办法啦！”他一边望着拖拉机与河边距离，一边从他大手中接过铁锹，吼喊众人挖坑，搬大小石头。庄户人们有的是力气，围观的社员们顿时就像有了主心骨，男女老少，都听牛换换的吼喊，挖坑的挖坑，搬石头的搬石头，不一会儿就挖好了二尺长的斜壕，壕的一头还掏了个穿堂洞。 有人说：“牛换换真有脑子，咱们干着急，瞎急，瞎吼喊，站在这真是人忙无智，还是人家念书人脑子活泛！真有办法！” 十几个壮劳力把一根电线杆似的木杆杵在了挖好的坑洞里，牛换换把绳子的中段拴在大木杆的另一头，披成了两截，又和众人试了试紧头，然后把一块细长石头用绳子拴住另一头做重力下垂砣，绳子的那头由几个人拽着，准备控制移回河岸，他吼喊众人用力将大木杆慢慢戗起来，逐渐往木杆下填垫石头，防止木杆底部翘起，另一头慢慢扶起来，朝着拖拉机驾驶坐上的两人放下，他强调社员们一定要压住插进土洞的木杆底部，吼喊司机抓住拴石头的绳子，缠绕在腰间扣紧，利用杠杆原理，把两个司机分两次救上河岸，所有参加救人的社员紧张的心落下了，被困拖拉机上的两个人终于得救了，这攥心的一幕，让营救的人们欢呼雀跃，高兴地大喊大叫：“我的老天爷呀，谢天谢地，大难不死是后福哇！”
被救的两个司机，感动的说不上话来，颤抖着被洪水浸泡湿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给社员们跪下了，又抱拳又磕头……
牛家洼村的社员们连忙把两个司机扯揪起来，七嘴八舌地说：快快起来，咱们如今不时兴这种礼节，谁还没有个闪闪失失，只要是碰见了，就得出手相救！＂“就是哇……”武大翠夸赞牛换换，说：“今天你们真是走大鸿运啦，要不是牛换换想出这么个好方法，恐怕你两个性命不保啦！这么大的洪水，真的是叫人胆颤啊！” 正在说话中，有人指着拖拉机吼喊：“快看！拖拉机快被洪水淹没了……” 人们惊奇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拖拉机，只见那么高，那么重的拖拉机和拖斗渐渐地被洪水淹没了，只露出了拖拉机头顶上的烟筒，在水中时隐时现。武大翠说：“怕死了，真咯是怕死个人嘞，甚不甚你们被我们村人给救出来了，好好感谢感谢牛换换哇，他的方法顶大事啦！”她抖儿打颤地招呼浑身被泥浆裹身的人们：“快回村哇！”牛换换家院子也塌了个不像样，咱们回村还得自救哩！”
泥鳅似的社员们脚踏拉着沤泥糊糊，讪笑着，拿上铁锹和绳子纷纷往村里走。武大翠热心地前边引路，边走边安顿两个司机：“眼看过晌了，详情你们也饿了哇，就去我家吃饭哇，没啥好吃的，葫芦烩山药蛋蘸素糕！”
真个是谢天谢地，有惊无险。武大翠回到家正好公社打电话来了解受灾情况，武大翠汇报灾情后又顺便把牛家洼村村民们救人的事迹如实汇报了，公社立刻又将此事上报到县委。 牛换换和他父母回到家，看见塌陷的院墙，心里真不是滋味，他们知道，整修这残墙断壁的院墙没有十天半月的时间，是绝对修不好的。惆怅的心使他们长嘘短叹，谁也无心说话。 牛换换走进东边的兔窑里，顿时如雷击顶，三个兔窑里全塌顶了，他急急地查看，是暴雨从土窑顶上废旧的烟洞里冲灌下来导致泥土垮塌，还露着天，兔子窝被泥土全淹没了，再仔细看，百十多只兔子全没了，死的死，跑的跑，这场恶雨给他带来了巨大损失，心血啊！几年的心血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葬送了。 “换换……换换……”换换妈从窑里急急地跑出来，差点被树杈绊倒，她伏在换换耳朵前，低声而又惊异地说：“换换，英英不见了，你说她从哪儿走啦？” “啊！”牛换换惊诧地看着他妈，一脸无奈，就转身往窑里走，就说：“这是咋啦嘛，大雨把窑顶也冲塌了，把兔子埋压的一个也看不见啦！” 牛换换急急地跑回窑里，看见东窑里没有牛英英的影子，心里犯嘀咕的同时，他又跑到西窑，看见炕桌上放着一条白纸，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我再也不想在村里生活了，我想出去谋生，没钱，我从桌里拿了点钱，路上用，我挣了钱就给你们寄回来，你们都在忙农活，也不要到处找我了。 换换大大和他妈也走进西窑，满脸愁苦地说：＂英英也不知道是去哪啦？你快出去寻圪哇！”
换换的表情呆滞，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把字条拿起来，给他大妈念叨了一遍，接着说：“不要寻找啦，那双高跟鞋她也拿走了，说明她真的是走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英英不想在村里圪钻的，嫌土眉混眼嘞，她这心事，我早已看出个苗头来啦，随她去哇，窑漏偏遭漏雨灾，咱们还得自救，等过上一段时间再定夺哇，院墙塌了，兔子窝也塌了，兔子全压死了，这个节骨眼上，英英又跑了，想也想不到哇，压下了葫芦，起来瓢，一黑夜就把咱们家弄了个不安然……＂。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讷木地说，“好在人还平安，没戳下个天鬼，没出了人命，就算万幸啦……”
牛换换挠了挠蓬乱的头发，苦笑着又说：“天灾突如其来，院墙倒塌，兔舍水灌，兔挠子遭大殃，英英也跑了，这一串串的事一起连着来袭扰咱们啦……唉！罢！罢罢罢……我看呐，咱们还是该干啥干啥吧！妈妈，你快做饭吧，半后晌啦。”
换换他大大和他妈重重地长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返身过了东窑。 她妈正要和他大大张罗着做饭，取笼屉里夜格儿给英英馏蒸的那盘兔肉，这才发现兔肉也不见啦，她说：“看来英英真的是走啦，笼屉里放的兔肉和馒头不见啦！哎！英英不要饿上走了就行……路上好歹不要饿着嘞！” 狗换和他姐香莲端着一瓷盆烩菜和素糕走了进来，狗换说：“我妈叫叫叫我跟我姐，给你们送、送、送、送过烩菜和素糕来啦，我妈安顿说，真多做出饭饭饭啦，你们不够够够吃，让我还给你们们们送……” 牛香莲也接着说：“咱们大队支书张金蛋和蹲点干部也从东湾子村过来了，正在我们家吃饭，他们和我妈说是县里的救灾工作指导组黑将来时，来村呀，召集大队和各村干部要开会，了解灾情。” 阳婆快落山时，由县委书记张茂盛带领县委迅速组成的各有关部门抽调的干部和小庙子公社党委书记路永正率领的公社抗洪救灾工作人员，踏着泥泞的山村小道，翻梁下沟，急匆匆地走进了牛家洼村，还有县委宣传部的两位同志，脖子上挂着从上往下眊的那种带皮壳子的照相机，跑前跑后的照像，一摆溜进了武大翠的院子，进行灾情调研指导和采访。 抗洪救灾调研会就在村长武大翠家中进行，各生产队队长、村主任、会计、妇联主任、民兵连长和县里来的工作组一行挤在了一起，炕上的、地下、锅台上的、门洞里的、窗台上坐着的都在准备听领导讲话，昏暗的油灯下夹杂着缭雾弥漫的烟草味儿，公社党委书记路永正首先讲话，他操着一口保定口音说：“老乡们哪，这场大雨给牛家洼村沿线四个村庄带来了很大损失，县委领导和各部门都很重视，也很挂心，为了尽快摸清受灾实情，恢复正常生活状态，制定救灾方案，牵涉到四个村子的村长要实事求是地把真实情况反映上来，待会儿咱们大家伙商讨，拿个具体救灾方案。请县委书记张茂盛同志讲话！” “大家不要拍手啦！你们受灾啦！这又不是庆功会，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张茂盛书记严肃地说：“县委已经了解到了部分社员受灾，灾情牵扯着我们干部的心啊！”他把烟头捏灭在烟钵子里，大着嗓门说：“我要听真实的情况，不准瞒报，也不准漏报，更不准报喜不报忧！来的四个村长，马上介绍情况吧，我要听最详细的情况。谁先说？” 武大翠是最后一个介绍灾情的，她虽然文化不高，但言简意赅，首先把从今上午河槽遇险的两个拖拉机司机被牛换换和村里人一起相救事情如实介绍，紧接着又把牛家洼村河滚坝及河对岸受洪水冲毁的土地面积及庄稼损坏程度和牛换换家遭灾的情况做了如实汇报。 临近半夜时分，会议才结束，张茂盛书记即刻安排了第二天一早工作。 散会后，武大翠和大队支书张金蛋提议要给宰杀一只羊，犒劳参加会议的所有人，张茂盛书记立刻
阻止，那口气凶的骇人：“谁要是敢乱纪乱纲，小心我整治你！”
窑洞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休息吧，明早六点河槽见！”张茂盛书记把褂子一脱，盖在身上，倒头便睡，呼噜噜的鼾声即可响起来。
“这是个人民的好书记！我第一次见！他就是人们传说中的那个张茂盛书记？”有人悄悄说。 “真的是啊！群众的主心骨书记！”又有人附和道，“听说他还是个退伍军人？” 月光皎洁，明亮而静谧，辉映着牛家洼村，渐渐地向卧牛山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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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樊志忠，小名樊三毛，男，汉族，1964年生，清水河县城关镇人。1983年参加工作，在韭菜庄乡行政执法局工作。中共党员，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函授学历。内蒙古摄影家协会会员、呼市作家协会会员、呼市长城科普学会理事，清水河县作家协会会员，晋绥网红色采编成员、内蒙古融媒网、呼和浩特日报通讯员，红色老牛坡摄影报道员。清水河县文化艺术成果特殊贡献奖获得者之一。其作品发表于人民周刊、网易、天天快报、内蒙古融媒网、呼和浩特市日报、晋绥网等网络平台，并被中国阴山作家网选送“今日头条”“华人号头条”“百花文苑”。业余爱好文学创作，常写些纪实作品，回眸家乡大变化。本中篇小说《黄土地上的清水河》荣获2020年清水河县第四届长城文化艺术成果优秀奖。
作品来源:《清河创客》，樊志忠供稿
编辑推送:【文仙雅阁】微平台~主编小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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