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篇小说连载】

  
  

  黄土地上的清水河

  
  

  作者:樊三毛

八

       兔舍是在靠主窑东边的土圪塄上打凿出的几孔土洞，加装了对开的门扇并留有通风口。这是牛换换专门用于饲养兔子的兔舍，每个土窑洞里布局是一样的，当地人称这种土洞为“荒圪筒窑”。深度也达到了七米多，宽度约三米，里窄外宽，酷似喇叭形状，据说这么咯打这种土质窑洞主要是一种土技术，为的是土脉有支撑，集聚受力，不致于塌陷下来，窑里再用黄泥加莜麦壳皮穰裹抹。中间地上是专门用砖垒成的一排分着格子的兔窝窟，背靠背，上下共六层，最上面那层几乎顶住了窑顶，空隙中放着一些零散的农用家什。整体看，这兔窟格格好像是中药房里的药斗，虽建造的粗糙简易，但也设计合理，冬暖夏凉，适合养兔，兔门框是他大帮助用木条做的，用豌豆粗的铁丝编织的网子，从外直观地能看到兔子在格舍里的情况，且投资相对少。这是牛换换自八一年高中毕业后返回牛家洼村时，立足当地生存环境，自主创业搞的养兔产业，目的就是搞些创收，解决面临的生活困难。这个高中毕业生，在村里这样的折腾，独出心计，还真得有了些效益，让村里的人们另眼相看：这牛换换是个干事业的好后生，大有发展。

       换换大和他挨个儿往每个兔窝格格里添着草，喜滋滋地说：“如今政策好啦，鼓励人们发家致富，好好务养上它们，日后还愁光景能不好嘞！好日子眼看的来啦，可惜呀，我跟你妈也都老啦，嘎七八杂的病也多喽，想多受点苦，也劲气不大啦。”

       牛换换沉闷而又机械地往兔窝里添草，听着他大絮叨。

      昏暗的马灯光源里，他大继续唠叨：“英英没考上学校，也罢，总不能念书的都考上。咱这有山有水，离城也不远，养了这些兔子，多了些收入，等过了八月十五，你俩相跟上回公社领个结婚证，就打倒心肠过光景哇。”他大折过头问他，“那兔毛卖了哇？”

       “卖啦，收购价又涨了，共卖了五百四十块钱。”由于心情不好，牛换换说的平平淡淡。

      “啊呀，一下子就卖了这么多？”他大罗锅着后背，试图直起腰来，又直不起来，支愣过那张干瘪的脸，喜滋滋笑着说：“干脆，领了结婚证，把英英领上去北京高高兴兴逛逛哇，见见世面，也不枉咱庄户人活一辈子！我和你妈都老啦，这辈子怕是白活哩……”

       牛换换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吸吸塌塌地哭出了声。

       他大纳闷地看着他，就着昏暗的马灯光亮，又往他跟前挪了一步，疑惑不解地问：“咦，你这是咋啦？丁猛哭了，因为个甚事么？”

       牛换换哽咽着，用手摸擦着眼晴，走出兔窑。他大更是满脸疑惑，紧跟着在他的身后。牛换换这才又想起碾盘上放着的那只皮凉鞋，走过去提溜起来，发呆地站着。他大拍打了几下身上的杂草，罗着背锅，把院中木杆上挂的马灯取下来，看见他提溜着一只鞋，继续问他：“因为个甚事么？”

       牛换换也一时无心再解释，他走向土窑门前，把门推开，把他大揪住就往窑里让着，一前一后进了土窑里，声音沉沉地说：“进家再说哇。”

       牛英英蜷缩在炕墙边，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闹心思。换换妈颠着小脚，一边心麻意乱想着阳婆落时发生的事儿，一边收拾着家里无关紧要的营生，老人家似乎是在心慌意乱中没营生找些营生，心绪极其混乱，磨磨蹭蹭地不知想做些甚事。看见老汉和换换回了窑里，这才恢复了正常的状态，把熥在笼屉里的饭食端在了炕中央用编织袋缝制的片片上。随后，又把放碗筷和烂腌菜的木制条盘端了上来，把碗筷逐个摆开，她用她那亲的过分的语气对牛英英说：“英闺女，妈知道你今咯儿回来呀，早上让你哥哥给杀了一只兔子，炖的嗑香啦，快起来吃哇。”

       换换大脱了鞋，光着脚片爬上炕，倚墙坐下，长嘘了一口气，慢腾腾地从窗台上把用高樑杆做的小筐筐放到身前，然后从腰里把挂着的旱烟袋取出来，装了满满一锅铙旱烟，凑近灯树子上跳动的煤油灯火苗，吧嗒吧嗒吮吸了起来。这是牛老汉多年前就已形成的习惯，吃饭前，总是要抽一烟锅铙旱烟，解解乏困。他看着蜷缩在墙边的牛英英，问：“英闺女回来啦，回来就好哇，你妈想得你整天价念念叨叨。英闺女，快起来吃饭哇。”

       “快起来吃饭哇！”换换妈还是看见牛英英没动静，又吼喊她：“不要晾凉了哇……”

       牛英英真的像个木头人，任凭老俩口咋么说，她都一动不动，好像话不是说给她听的。 牛换换妈把半个身子爬上炕，企图把她吼喊起来，再次乖哄她：“英闺女，吃饭嘛，小心饿坏嘞！”

       “不吃！”牛英英总算开口说话了，身子仍旧保持不动。

       换换他大吸溜着烟，虽然不知道牛英英为啥这样，但他似乎从刚才牛换换那表情中看出了些甚事，直觉告诉他：自从这娃娃进城补习开始，她就变了，近一年了，过时过节，换换去接了她几次，她都没有回来。莫非这娃娃真得是看不起村乡啦？

       唉！牛英英的变化让这一家人陷入了惆怅嚯乱之中，人人心中泼烦乱燥，谁也没心思去吃饭喽。

       牛换换背靠着墙，双膝并拢，把奔颅抵在膝盖上，虽然肚子饿，却真的也没心思去吃饭，他妈也如此，他大也如此，牛英英也如此……

       这个黑夜饭谁也没心思去吃，都这么沉沉地，无精打彩地在瞎想，瞎思谋起来……

       夜很深了，牛换换妈不声不响地下地把饭摊场收拾了，就这样，谁也没脱衣裳，也没打开铺盖卷铺炕，牛换换下了地，趿拉着鞋，走进一进两开的西窑睡去了，在昏暗的油灯下一家人过着煎熬的这一夜……

       院外，漆黑一片，月光早已被乌云遮挡了起来，不见星星，也不见任何光亮，不一会，就听见窑外刮起了大风，唿唿的风哨声呜呜作响，一道道电光闪亮耀眼，在窗子上即刻闪跳了几下，又消逝了，几声瘆人的闷雷由远而近，哗啦的风潲雨一股接着一股倾泻在窗户上，好像要冲进窑里。牛家洼村完全被急风暴雨包围住了。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樊三毛，男，汉族，1964年生，清水河县城关镇人，1983年参加工作，现在韭菜庄乡工作，中共党员。业余爱好文学创作，常写些乡愁纪实作品，回眸家乡大变化。

作品选自《清河创客》

作品编辑推送者: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