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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院记事》梁柏
2020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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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 房 院 记 事 》
梁 柏
(笔者的水彩画写生作品.沈阳市皇姑区邮局食堂房顶的换气窗.远处黄色小楼为邮局办公楼.1975年夏)
自序
写文字,我属业余者,但冲动常来袭扰,如烟的往事、如昨的旧事、如童话般的故事、不停的造访,争先恐后地挤开了记忆之门,参差不齐地站在你面前。你说,你管不管?得管、必须管。但不知怎样管,又没时间管。
一个多月前,5岁的外孙女儿和2岁的外孙来沈阳避暑。一个半月的天伦之乐后,两个宝贝儿高兴地飞回南方了,妻却累病了。随着妻输液一滴一滴有节奏的开始,我的那些记忆碎片,开始一字一字地汇聚在一起,连同那些模糊的记忆影像,也被一幕一幕的唤醒,逐渐清晰起来并显现于眼前。
几日后,陪妻输液最后一滴的结束,妻康复,我也完成了“往事”的进字,身心如释重负般轻松。魂牵梦绕了许多年儿时的童话和故事,轻盈跳跃、落入纸端、竟变成了文字,好生愉悦。妻说,文字里面的“故事”虽不轰轰烈烈、众多人等也并不显赫,但质朴、实在、耐读。
在第一读者的首肯下,这篇拙文将分享到朋友圈并公开发表,与往昔的小伙伴、今日的大朋友共同回忆儿时的童话故事,走进儿时的童话世界。
就这样,这篇不得已,赶鸭子上架鼓捣出的几字,算是文字尝试吧。
起名《老房院记事》。
(2019年9月8日于沈阳)
(笔者1977年冬.沈阳北陵公园.初雪.那年22岁)
《 老 房 院 记 事 》
梁 柏
目录
自序
1 、 大院格局
2 、 大院访客
3 、 团结大院
4 、 大人游戏
5 、 坚定住户
6 、 神秘邻居
7 、 姐姐弟弟
8 、 河泥风波
9 、 工程建设
10、在姥姥家
11、茅台酒香
12、红灯情结
13、童话故事
14、燕子革命
15、风暴来临
16、作家晓华
17、艳娣二姐
18、艳琴大姐
19、史无前例
20、上山下乡
21、扶余老家
22、城市静了
23、中学毕业
24、审干路上
25、内部电影
26、尾声
后记
1、大院格局
一
在英文大写字母 “ L” 里加 “ l ” 竖,俯看。是我从记事起居住的老房院的格局。 在东北沈阳的老城区,这样的格局整齐划一、二方连续的排列、两趟正房和一趟厢房组成的老房院,鳞次栉比地散落在城区的每条胡同里。每个老房院里都住着几十户人家、百十口人,快乐的生活在这十分拥挤的狭小空间里。
民宅是政府的房产,月租金1元7角钱,后来涨到最高时每月3元5角钱租金。
这是上个世纪50、60年代的事。
伴随我长大的老房院,不像城市里和城郊某些优越感极强的政府机关、事业单位、文艺团体、部队的家属大院那样似一个封闭、漂亮、完整的“小社会”:齐全的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的生活所需、一切都自成体系。即使足不出院,也不会影响到日常的生活。
我家居住的皇姑荆江二条胡同的老房院,是一个很普通的开放式的贫民大杂院。居民成分来自社会底层,虽说是以工人和无业人员为主,但也有教师、医生、军官、会计、唱戏的、拉弦儿的、北大的毕业生、还有抗美援朝的英雄……
对我而言,老房院是世界上最美好、最温暖、最幸福的大院!那里,阳光充足、空气新鲜、人很友善。
老房院,打开了我的童话世界之门、又带我走向现实。那里有我童年时代的全部故事和记忆。
(老房院各家打的煤坯)
二
居住空间的狭小,促使家家都接出个门斗,盖起了小仓房。
门斗可以保暖隔热、挡风防寒。
仓房储存秋菜冬煤、存放杂物。
阴暗、潮湿的仓房里被杂物堆积得城堡般神秘,孩童时捉迷藏,这里是最好的躲藏处。
当年,政府对底层贫民很宽容,无暇顾及这些“违章建筑”。
于是,野草般蔓延开来的偏厦、门斗、仓房把原本还算宽敞、整齐划一的大院弄得拥挤不堪,杂乱无章。
老房院窄窄的胡同,在雨季常处于小泛滥状态,不听话的小屁孩们,会在这小小水世界里,把自己弄得埋了咕汰、泥咕千秋的。
冬天雪后的早晨,费很大的劲才能打开房门。清理出积雪的胡同过道两侧是高出我们孩子个头的雪墙,还没有被我们霍霍前的雪墙美丽而神秘。
待太阳出来后的房檐滴水处,那些结出许多大小、粗细、长短不一、形状各异的冰溜子,晶莹剔透;还有房屋里窗户上神秘的玻璃冰花,似诱人的冰雪世界,像童话、像天堂,藏着我们童真的梦想。
(房檐滴水处的冰溜子)
老房院每趟平房之间的距离很窄,适合孩子们捉迷藏。当大人们上班去干社会主义的时候,老房院便是我们的世界了。疯的没边的我们会整整闹上一整天,这种游戏每晚都会进行到九、十点钟。直到大人们劳作了一天回来“收拾”我们,大人们高声喊着自家孩子的小名,疯累了一整天的这些小崽子们,才一个个带着满身的灰尘和汗水不情愿的回到各自的家。
随后院子里各家屋里会传出大人们叫孩子洗漱睡觉的喊声。这帮不愿洗漱、不想睡觉的小屁孩们的哭声,像屋檐下的冰溜子般有大小、有粗细、长短不一、声调各异地缭绕在老房院的夜空。
老房院的夜晚,时不时还会传出大人们争吵的声音,两口子都认为真理在自己这边,所以,为“坚持真理”的争吵,累世相伴惯常的家庭生活,就像老房院里最淘气、最好战的男孩子们常常在一起斗蟋蟀、斗鸡时的勇猛厮杀、经久不衰。
真是白天晚上都不消停。
三
与老房院一条小街之隔,是一个不太大的粮食加工厂。每天都有敞篷汽车停在大门口,工人们踩在颤颤悠悠的跳板上,跳舞似的肩扛百斤重的粮袋子来回穿梭。
老房院贪吃的男孩子会守在跳板下偷检一些豆饼渣吃,很香。大人们发现后会大声喝斥着把孩子们赶走,因为这里不安全。
当时听大人们说,台湾蒋介石要反攻大陆,会派特务来大陆捣乱,会在食物里放毒,吓得我们不敢再去了,回到老房院里继续疯作。那段时间,感觉那些外来的陌生人仿佛都像台湾蒋介石派来的特务。
后来,蒋介石并没有真的来反攻大陆,老房院便慢慢地淡忘了那些紧张的局势,社会上一片和平景象。
(老鹰抓小鸡)
2、大院访客
一
老房院里每隔几天会出现走街串巷的理发匠,时不时地吆喝几声:“剃头喽……”,手里唤头的响器嗡嗡直叫。
院子西边的街口,一个肩背自制木箱的30多岁的盲人每天都会出现,边走边叫卖:“卖黄豆芽喽……”,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好像买他豆芽菜的人特别少。
还有几次,院里来了怀抱小孩,肩背粗布袋子要饭的妇女,有时也会有男的要饭的出现,院里的大人们会给她们一些玉米面窝窝头、地瓜什么的。
每到周末,一个肩扛小长条板凳,嘴里拉着长声、均匀地喊着,“磨剪子嘞、锵菜刀”的中年男人,就会出现在老房院,家家都有菜刀让他“磨刀霍霍”,怪吓人的。
老房院每天都有这些走马灯似的外人过往。
(嘣爆米花)
二
嘣爆米花的大叔叔也经常光顾老房院。
节日般快乐的孩子们捂住耳朵、闭着眼睛,既兴奋又害怕的等待响声袭来的那一刻和“爆炸”后带来的满满成果。
爆米花出锅时“砰砰”的巨大声音,伴随着升腾的大团气雾翻滚起舞、响彻老房院儿的上空。
爆米花浓浓的香甜味道,载着老房院孩子们纯真的童趣传遍二条胡同、飘向远方。
孩子们边享受着爆米花的香甜酥脆,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好奇其中的秘密。
(吹糖人)
三
当老房院里传来敲铜锣的声音时,定是“吹糖人”的来了,院子里立刻喧闹起来。
我们这帮小屁孩们,会飞快的跑回家,偷出大人们攒了好几个月的、准备换俩儿零钱用来接济日子的牙膏皮,兴高采烈地用两个牙膏皮换来一个“小糖人”。小脸蛋上绽放出期盼已久的、赢得了胜利的光芒。
没有攒够或没有偷到家里牙膏皮的小伙伴,只能咽着口水、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小糖人”发傻。糖稀吹出来小猫、小狗、小老鼠、小猴子的“小糖人”也会调皮的望着这些小屁孩假装发呆并散发出淡淡的、甜甜的气息。
但换到“小糖人”的孩子是有“代价”的,当某一天,老房院里传来“牙膏皮换钱”的吆喝声之日,就是遭到大人“暴打”之时。
然而,坚强的老房院的孩子们,记吃不记打,下次照换不误,因为大人们是不肯花钱给买的。
没有换着小糖人的孩子们,会跑到老房院的西头“重义”合社,把平时攒下的零钱丢给摆地摊的5分,买下一小玻璃杯的灯笼果吃。
男孩子会狠狠地甩出1角钱买一联儿12个三国或水浒人物的圆啪唧回到院儿里去“厮杀”,再花3分钱弄根冰棍解解渴、改改馋。
没有玩具和没零食吃的男孩子们开始玩起了撞拐、骑驴、弹玻璃球;女孩子们则玩起了东南西北风、跳皮筋、编花绳、跳房子的游戏。
当年的“跳房子”游戏,有一首好听的童谣;
“小棒棒,细又长,黄土地上画房房。
小瓦片,四方方,我和伙伴来跳房。
房子宽,房子长,房间大小不一样。
左一跳,右一跳,好像青蛙跳水塘。
你也跳,我也跳,跳得西山落太阳。”
玩跳皮筋时也要一边唱歌谣,一边做动作,最经典的歌谣是:
“小皮球,驾脚踢,
马兰花开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
童年、童谣、童心,童趣、童话、童真。
(跳皮筋儿)
3、团结大院
一
老房院最热闹的时候,是每年秋冬的换季季节,家家都要打煤坯和上冬之前买过冬的大白菜,尽管这是每家自己的事,但老房院里的家家户户都凝聚着共产主义的协作精神,抢在雨季前的相互帮忙:和煤、打坯、买过冬大白菜;往仓房里垛煤坯、抱白菜。有说有笑,祥和热闹。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老房院的男女老少尽情地忙活着。换季结束后,老房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在不是年节的平日里,家家互送一小碗饺子的习俗会时而发生。谁家要是包饺子,会用一个小饭碗,按准备要送给谁家的人数,捞上热腾腾的几个饺子,送给要送的家里。一小碗不起眼的饺子,带着温暖、载着友谊,送去了祝福与快乐,送去了和谐与美丽!
这种习俗一直延续到“改革开放”。
院里的孩子们把平日里能吃到一个饺子都堪比盛宴、堪比过大年。于是就“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般地盼望着谁家多包上几顿饺子。
美丽的习俗,铸就了多么纯真可爱的“思想”。
(编花绳)
二
老房院东房山头有一个共用的自来水井,人们管它叫“井沿儿”。家家户户都用扁担挑上两只铁皮水桶来“井沿儿”排队挑水。
水龙头拧到底,水流也不大,影响了接水的速度。于是,懒洋洋的水流恰好给前来挑水的邻里们提供了唠家常的机会,各家各户的大事小情比水流还快地发散出去,似现在的互联网,源源不断的输送着大量的信息。那个年代家家好像也没有什么隐私可言。
“井沿儿”最热闹的时候是最冷的冬天。“井沿儿”水池周围结上的冰,吸引孩子们聚在这里,抽冰尕、滑冰滑子、溜冰车、没家伙什儿的女孩子们就用脚打出溜滑,热闹的一塌糊涂。
这下,可苦了挑水的人了,“井沿儿”结冰的地面,除了滑,还不平,不小心摔倒了,整桶的水便洒在冰面上,立刻赢得了孩子们的一片欢呼声,因为增加了冰面的厚度和面积,扩大了领地。全然不顾摔者 (或爸、或妈、或姐、或哥) 的疼痛。
整个冬天下来,乐坏了我们这些淘气的小屁孩们。结了冰的“井沿儿”陪伴着我们度过了那段美好时光;留下了许多有趣的回忆。
三
老房院西边有一小块难得的空地,空地上有一棵榆树,是老房院里唯一的一抹绿色。
夏日里,树影婆娑,给院子里撒下一片清凉。榆树叶最嫩时,淘气的孩子们吃过树上的榆树巧儿。
在我的记忆里,这片空地似乎不属于我们小孩的领土,而是大人们的圣地。
晚饭后,大人们陆续聚在一起,摇着蒲扇,聊着天、喝着茶、侃大山;有长者会讲讲三国、水浒、满清、民国;在朝鲜战场耳朵被震聋了的那位抗美援朝英雄,偶尔也会来讲一段打美国鬼子的故事;但更多的还是复述着社会上刚刚发生的事情。
有时,后院的二肥哥,前院的长乐哥和院里的其它几个壮小伙子,身穿浅土黄色的摔跤褡裢,像模像样的比活起来,卷起地面灰土升腾而上,角斗凶猛异常。看得我们这些小屁孩们眼花缭乱、目瞪口呆:“二肥哥加油”、“长乐哥顶住”,尖叫、喝彩声此起彼伏,这些业余摔跤手们,满头、满脸、满身大汗淋漓,大口喘着粗气谁也不服谁,末了还是长者们做个和事佬,结束了比赛。
后院住的那个市京剧院的毛叔叔,时常会拎着一把京胡拉上两段,他家的女婶婶也会拿腔拿调的来凑凑热闹:“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长大后才知道这是京剧《苏三起解》的唱段)。实际上,人家那叫一个“专业。反正当年我们小孩是听不懂,但大人们却听得津津有味,摇头晃脑。
三十几平米的空地、几十户的人家、百十口大人和小孩,在这块空地上分享着喜怒哀乐、酸甜苦辣。
这里不像“井沿儿”那里存在着“信息污染”,这里不成文的规定了不许传“老婆舌”,这里是大人们谈论大事和全院儿娱乐的场所。
借着窗户里的几束温暖的灯光,这块袖珍空地被打扮得像教堂般庄严肃穆、神圣而辉煌,这块空地俨然成了老房院儿人朝圣的地方,即令人敬畏又快乐无比。
老房院儿的夜晚好生热闹。
4、大人游戏
一
《过马路》1957年.第一届全国摄影艺术展(王一波.柯复/摄影影)
祥和安定的幸福日子离不开解放军“钢铁长城”的保卫。
老房院后院还住着一位解放军军官刘叔叔,常年在福建前线驻守边疆,刘婶婶则住在“后方”照顾孩子。
建国初期,蒋介石叫嚣要反攻大陆,毛主席决定要狠狠教训教训蒋介石,让他死了这份心,命令解放军炮击金门岛,让他老蒋一天也别睡好觉。
1958年7月18日,北戴河,中央军委召开紧急扩大会议,毛主席在会上讲:“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中东,最近那里很热闹,搞得我们远东也不太平;人家唱大戏我们不能只做看客,政治局做出了一个决定——炮打金门!”看看人家伟人,这么大的一个决策,像讲故事般的就定下来了,幽默真乃天才之余。
于是,从1958年秋季开始,解放军奉命,隔海炮击金门岛。经过几个月激烈的炮战之后进入了特殊阶段,就是每天炮击都有准确的时间表,炮击开始,人全躲进了防空洞,炮击结束,岛上恢复原状,几乎无人员伤亡。再后来,改成了“单打双不打”、“节假日不打”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往老蒋那边扔炮弹。这哪像是在打仗,如此惨烈的战争,竟像大人们在学小孩玩的“游戏”,而且玩的如此之“文明”、“讲究”、“浪漫”。但实际上,“炮击金门”是毛主席根据当时特定的国际形势打的一场军事史上绝无仅有的大胆、智慧、漂亮的“政治”仗。
福建前线的战事使得刘叔叔常年回不了家。于是,住在老房院后院的刘婶婶就得不停的去部队探亲。这刘婶婶胆子也真够大的,那毕竟叫前线、在打仗、而且是真刀真枪。可刘婶婶并没有停下脚步,隆隆炮声中,探亲之路,照去不误。
结果,刘婶去部队探亲一次,顶个大肚子回来,生一个孩子;去部队探亲一次,顶个大肚子回来,生一个孩子。
最后,四个宝宝在福建前线的炮林弹雨中孕育,在温暖、安全的大后方老房院里诞生。绝对是“战争时期”的革命后代。
后来,到了70年代,因中国大陆和美国建交而停止了炮击(历时21年的金门炮击,划上了句号)。
福建前线终于安静下来,刘叔叔也可以回老房院探亲了,奇怪的是,刘婶没再生小孩。刘叔叔探亲期间,很少出门,很低调,只字不提福建前线的炮击故事。
是否因为往国民党蒋介石那边扔了好几十年的炮弹,蒋介石也没投降。不甘心、想不开、不解恨。好在阻止了蒋介石的反攻大陆。但台湾没能和祖国统一,这终究是历史留下的遗憾。也许刘叔叔在设想:他的四个宝宝(虽然都是女宝宝)将来长大统统当兵去,一定要解放台湾。
(骑驴)
二
老房院在温暖的阳光沐浴下、在和煦的微风吹拂下,母亲般陪伴我们成长。
在同学史福利家的炕上,摆放着一个小饭桌,邻居长吉二哥盘腿端坐,摇着蒲扇、喝着茶水,神秘兮兮的讲着“一千零一夜”,他好像总有时间给我们讲故事,致使我们上学总是迟到而遭到老师的罚站。
后来长吉二哥结婚了,忙着过日子就很少给我们讲故事了。但我们为了能听全收音机里播出的评书联播“烈火金刚”和“平原枪声”,还是经常上学迟到而继续遭到老师的罚站。
三
长吉二哥的婚房是和我家斜对面的经改建的小仓房,每天夜里都会传来他打二嫂的声音。
二哥的怒吼、二嫂的尖叫、拳脚交加的动静、一波接一波,吓坏了老房院里刚入睡的小孩。
后来久了,就习惯了。往往第二天二哥和二嫂会欢笑着勾肩搭背、和好如初地各自去上班,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我在想,二哥讲的故事里美好的情节没在生活中兑现,倒是暴力部分不折不扣的融入到他惯常生活的家暴之中,真是莫名其妙。
无独有偶,另一邻居是已有了四个孩子的五叔五婶家,五叔也总是打老婆,打得五婶嗷嗷直叫。
后来五叔家搬走了。搬过来的是已经有了三个孩子的邢叔邢婶家。
邢叔叔1米8大个儿,两条又直又长的腿,线条清晰,他是著名书法家邢栋川最小的儿子。邢婶个子不太高,善良淳朴,长的有点儿像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里的春妮儿。
邢叔叔也打老婆,但他打老婆不像长吉二哥,只在夜里打。邢叔叔打老婆是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不分昼夜、不分场合、不分地点,不分部位。
邢婶婶可真够坚强的。
后来邢叔叔家也搬走了,再没见过。他家是否还会继续上演频繁打老婆的“恐怖日子”呢?
(打口袋)
我常想,怎么打老婆的家都是挨着我家的邻居,好像他们都在较着劲地互相攀比着打老婆。这爷们娘们们的争吵、家暴屡屡发生、不得消停,会不会给我们没长大的小孩子心里留下阴影。
当然,老房院里也有不打老婆的男人(笔者的爸爸就是其中之一)但他们把暴力转移到器物上去了,比如:摔锅、摔碗、摔盆、摔碟子,一摞一摞的摔,摔坏了再买新的。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我清晰记得爸爸经常摔碗,妈妈劝也劝不住。每当爸爸摔碗时,邻居家经常打老婆的邢叔、五叔和长吉二哥就立马跑过来劝阻。他们可能认为摔东西不如打老婆来得有“快感”吧,我倒觉得,他们打老婆是在给别人看,以此来证明自己是男人。而爸爸之所以摔东西,可能是因为心疼妈妈而舍不得下手的缘故吧。但却着实吓坏了我们这些还没长大的孩子。
后来我发现,院里那些打老婆的男人大都是“倒夜班”上班,生物钟弄乱了,就实施“家暴”,把挺好的小日子都给过乱套了。
(溜铁圈)
“打老婆、摔东西”是老房院里最不好看的一道风景,但它却硬生生的伴随老房院里的一些家庭成为了惯常的生活方式。实际上这种方式是人类生存的基本状态之一,而且这“之一”还将会不讲道理的延续下去,成为人类的社会问题。看看人家《动物世界》,从没有过“男动物”打“女动物”的“家暴”行为,相反“男动物”向“女动物”献殷勤、打溜须的场景倒挺温馨。在这点上,人类远不如动物可爱、讲道理。看来,只有回到母系社会,那些粗暴的男人才会老实点。
母系社会的终结,促使受了多年女人气的男人们开始以打老婆的方式来释放和实现藏在欲望深层的驾驭欲、领袖欲和占有欲。压抑了很久的男人们还要打拼天下、要完成“圈地”。于是,压力、烦恼、“七年之痒”、矛盾冲突,统统闯入平庸的日子,并以此去证明、去诠释、去表达“人生如戏“的宏大主题。
难道我们儿时眼中可望而不可及的成人世界和大人的秘密,是这样的构成与组合吗?
奇怪的是,大人们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们把小日子、大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照过不误。倒是我的朦胧、遥远的潜意识里、成长的烦恼作怪而自作多情、替古人担忧了。
(买过冬的白菜)
四
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会有人做出极其错误的决策。
邻居秋荣姐家6个孩子,一人上班养八口人,实属不易。无奈举家搬迁回到了营口的农村老家。可惜秋荣姐家的6个孩子再也没有回城的机会了,全部都提前成了“知青”,到广阔天地练红心去了。
这是典型的“因困返贫”,这是典型的“决策失误”。
另一邻居王家富王叔家,名字起的挺富有,但家里却很穷。王叔一人上班养全家5口人,身体弱、工资低,享受政府补贴。口捏肚攒,买了块手表却偷偷藏在炕勤柜底下竞不敢戴出去,生怕被人家看见,丢掉了那点补贴,真是不易。
(那个年代,每家炕上都会有一件重要家具“炕琴柜”)
五
长吉二哥家经常能吃到从小饭馆买来的烧饼,也叫火烧,8分钱一个。白面粉烙出来烧饼的面香味道,多少年都忘不掉。
我家是一年365天也很难吃上一顿白面烧饼的。爸爸身体弱,每天骑自行车往返几十公里上下班,家里的细粮都给爸爸吃了。妈妈领着两个大我五岁和两岁的姐姐、两个小我两岁和九岁的弟弟,天天吃着粗粮,而且还经常吃不饱。
妈妈不太会做饭,发不好玉米面,我们家很少能吃到香喷喷的玉米面发面饽饽。每每吃的都是发不起来的死面玉米面窝头,一口咬下去,会在窝头上面留下清晰的牙印儿痕迹,浮雕一般。就着一点油星儿也没有的清水炖白菜帮,真是很难咽下去。
六
当年,全国除辽宁省外,其它省市都是每人每月供应半斤豆油。而沈阳军区司令员陈锡联主政辽宁时,采取了严酷的计划用油措施,即供给城镇居民每人每月三两油。要在全国做出榜样,为国家节省资源。这个规定,可苦了成百上千万的辽宁人,包括我家七口人,也包括老房院里的百十口人。
50年代末,曾有部豫剧电影叫《陈三两》,辽宁人便将这个名字安到陈司令身上了,戏称这位辽宁省革委会主任为“陈三两”。但辽宁是共和国的长子之一,如“孔融让梨”般理所当然应做奉献。辽宁人应该为每人每月乐此不疲地吃着三两油而“引以为豪”,而实际情况则是民间怨声鼎沸。作为一家之主的爸爸妈妈们真真才是最难的,他们要养活一家大小,该怎样去分配这每人每月少得可怜的“三两豆油”呢?
七
一天夜里,我隐约听见爸妈在聊着一件“大事”。大概意思是:每个月的粮食不够全家人吃的,这样下去,容易把孩子们饿着了,别饿出事来。
那个年代,全家人除爸爸外,一年365天,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鸡蛋、水果和肉等,营养极度缺乏。自从“三年自然灾害”之后,国家就一直鼓励城市居民到农村去落户,以减轻城市压力。当时,一句很有煽动性的口号:“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不知改变了多少城市家庭的命运。
妈妈提出:“不行就带着孩子们去农村过日子吧,在农村至少能吃饱饭”。爸爸犹豫着:“看看再说吧。”由于爸妈的意见不统一,这件“大事”没有得以实施,才使得我们全家逃过一劫。
后来,这件“大事”,爸妈不止一次讨论过。多年后,回想起这件事来,真有些后怕。我们家差点儿成了秋荣姐家第二。
那年,大姐17岁、二姐14岁、我12岁、大弟10岁、小弟2岁。
(下五道)
5、坚定住户
老房院里多年的新老邻居不停的搬走、搬进。而我家是那种“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坚定者。
还有一坚定者是东房山头的刘叔家,全家仅靠他一个人扛交行挣钱养活七口之家,是老房院里最穷的一家。大儿子吉祥是我小学到中学的同班同学,长的很膀,身上有肌肉块儿,手很有劲,会翻跟头。上下学时,他会用手掌毫不客气地发力将楼房墙角的红砖一块一块的打掉砖角。几年下来,我们每天上下学途经路上的所有墙角均被破坏、无一幸免。
这种表演持续了好几年。
闲暇时我常去他家玩,一次,刘婶打开一个生鸡蛋倒进玻璃杯里,用刚烧开的水冲,一双筷子快速搅拌后给刘叔吃。刘婶说,你刘叔干活太累,每天都要吃点好的补补。
刘婶还小声跟我“诉苦”说,吉祥长这么大,从未叫过她妈妈,一次也没有。她心里很难受,说这孩子是不是有毛病?
刘叔叔不到50岁就去世了,是重体力劳动的原因还是鸡蛋的吃法不正确,我总是琢磨不透。
妈妈每天也给爸爸炒鸡蛋吃,爸爸身体远不如刘叔好,体质较弱,但爸爸居然活到了89岁高龄,和爸爸同龄的亲属和邻居都没扛过他。
我想,一定是在那个年代,爸爸把我们全家仅有的那点细粮、大米、白面、豆油、好吃的、有营养的、没污染的食物都一个人享用了的缘故。这肯定不是正确的答案。
吉祥的爸爸每天也吃一个鸡蛋、也没少吃好的东西怎么就没长寿呢。把全家生活的担子一下子甩给了没有收入的刘婶和没长大的孩子们。
好多年后,听说那些年刘婶家的日子过得不太好,刘婶没劳保,就找已成家的几个孩子们要生活费,孩子们都不宽畴,拖着不给,来回拉锯。弄得关系很紧张。
吉祥仿佛没有一丝“恋母情结”,他一生都没有叫过亲生母亲刘婶一句“妈妈”。
6、神秘邻居
老房院里还住着一户姓辛的神秘人家,辛家很少与院里的其它邻居来往。刚搬来时,院里的小孩叫他家主人“辛爷爷、辛奶奶”。后来听说,他家是逃亡地主,是旧社会的漏网“贵族”。于是,我们都不敢吱声了,谁还敢管“逃亡地主”叫爷爷奶奶。
辛家只有一个女儿,我们叫她“辛姑”。辛姑个子不太高,长得像电影《英雄儿女》里的王芳。好多年也没见她成家。辛姑对老房院里的孩子们非常好,印象中,她从不与院里的大人交往。平时说话举止有点“小资”范儿,好像是在新华书店上班。
辛爷爷(“逃亡地主”)个子挺高、但很帅,辛奶奶(“逃亡地主婆”)个子有点矮、但挺标致。和电影《半夜鸡叫》里的地主和地主婆的个头挺相似。那些年没怎么看见辛爷爷出过屋门,偶尔能看到辛奶奶出来进去的忙活过日子。“逃亡地主”家屋里总是静静的,从来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来,就像屋里没人一样。和老房院里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去辛姑家串门。当时辛爷爷躲进了厨房不出来,辛奶奶忙着收拾屋子不搭理我,辛姑笑呵呵的一句话也不说,他们好像不太欢迎我的造访。我发现辛姑家屋里收拾得格外干净,房间摆设井井有条,桌上还有几本书,好像都是文学名著。看来,这是一家有文化的“逃亡地主”。
我常想,是不是台湾老蒋派到大路来“潜伏”的特务?老房院里还有没有谁家也是“逃亡地主”?
有资料显示:建国初期,为巩固新生的红色政权,1950年至1952年的“土地改革”运动”时,贫农出身的穷苦农民把200多万个地主,这些延续了几千年的中国“乡村精英”一股脑的全都给弄死了。就这阵势,辛姑家能逃出一劫,够厉害的。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辛姑家神秘的搬走了。
失踪了?继续“逃亡”?不得而知。
7、姐姐弟弟
一
我的两个姐姐,个子都不太高,尤其是二姐,个子还要矮一点,但都非常聪明、善良。大姐的数学惊人的好,很像爸爸,以至于大姐参加工作后,在厂里做上了统计工作。后来在银行工作的二姐文笔非常厉害,应该是我和若干年后我女儿(复旦大学博士、清华大学博士后、美国哈佛大学访问学者)的启蒙老师。至今二姐的文笔也厉害无比。
由于大姐二姐都出生在贫穷落后、百废待兴的建国初期,又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和赶上“文革动乱”。而且还要帮大人操持家务、洗全家人的衣服、寸步不离地照顾三个小弟。小小年纪的两个姐姐是否因为付出太多而影响了长个儿?
听妈妈说,一次,二姐为了够到箱柜顶上给奶奶吃的饼干,碰倒了暖壶里的开水,烫伤了胳膊。伤病治好后,为了给二姐补营养,妈妈每天给二姐留下2角钱,买一个肉馅饼吃。结果,二姐就为了等这一个馅饼,竞然一整天什么都不吃,而且每天还要把这个馅饼掰一半给我吃。那么,二姐是否因那段时间营养不良而耽误了呢?
那年,大姐8岁、二姐5岁、我3岁。
《跳橡筋》(1962年 全国摄影艺术展作品 夏道陵 / 摄影)
二
两个小弟的个子都很高,尤其是小弟,长大后居然达到1米8的个子、一个标准的帅小伙。当年,妈妈单位的叔叔阿姨们说妈妈偏向,爸爸妈妈也的确“偏向”,但凡有一点好吃的肯定是我和两个小弟优先,看来,爸妈是典型的“重男轻女”。
是否因为爸妈“偏向”的缘故,“文革”结束后,全国恢复高考时,老房院乃至整条胡同,只有我家小弟考上了大学(北京体育学院教育系),让整个家族和许多邻居们羡慕不已。(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错过高考年龄段的许多人都是带工资读的“业大”,包括笔者)。
小弟的英语特别好,世界球王贝利来中国访问到北体时,小弟还做了翻译,真真是不得了。毕业后,小弟做了大学老师,再后来下海做了电视广告片导演,拍摄了不少优秀的电视片在电视台播出。
小弟真真是我们家和整个老房院的骄傲。
(沈阳站始建于1899年,原名谋克敦,后改称奉天驿,1946年4月,奉天驿改为沈阳南站。1950年5月,沈阳南站正式改名为沈阳站。1988年6月,迁址重建新沈阳站;沈阳站站前广场耸立的中苏纪念碑。该碑于1945年8月下旬兴建,同年10月落成,是为纪念“二战”中在解放沈阳战役中牺牲的苏军坦克部队将士而立。2006年5月因沈阳修建地铁,纪念碑迁到位于北陵的苏军烈士陵园。)
8、河泥风波
二姐刚上中学时,学校要求学生放寒假时在城市里捡拾粪肥,开学交学校,支援农村,支援春耕。
于是老房院房东头的茅楼(旱厕.公厕)便成了郊区农民和城里初中学生的必争之地,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因有大人帮孩子们在夜里“偷”公厕里的粪肥,农民们就不得不更早地进城,在老房院人还在熟睡时就把战利品拉走。致使学生们只能另想辙。
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去北陵公园的河床挖河泥,也算完成学校的任务。因河床的河泥也被农民“霸占了”,就只能在夜里去“偷袭”。
为完成学校的任务,二姐和班里一个女同学带上我这个“男子汉”,从邻居家借了一辆带车子。一个漆黑的夜晚,我们潜入到北陵公园的河床上。
(笔者的摄影作品1976年拍摄于沈阳北陵公园)
占地330万平方米的北陵公园是清太宗皇太极和孝端文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的陵墓,又大又空旷,这古代的皇帝也真够可以的,死了还要多吃多占,闭上眼睛了还整那么大的地儿躺在那儿,不空得慌吗?但皇陵现在毕竟是人民的公园了,白天挺好看,夜晚却很凄凉,死一般寂静,怪吓人的。在北方冬天的夜晚、在古代帝王的陵园里、在寒风中的月光下、几个小人儿在冰冷的河床上忙活起来。
印象中,那个女同学姐姐长得特别好看,来公园的一路上她和二姐的嘴都没闲着,也不知道都聊些啥,到了河床上还是聊。为了壮胆儿,有时还故意大声喊两嗓子。
挖出来一块一块的河泥在月光下,像开采出的几亿年前的石油坯子,还像地下的大煤块儿,乌黑锃亮,非常好看。
带车子快装满河泥时,二姐一声令下“够了,收工”。可算“完活儿”了,把我这小胳膊小腿累坏了。这时,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两个农民大汉,当时没把我们给吓死,三颗小心脏砰砰的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原来,他们是郊区的农民,说我们偷了他们的河泥,要报警。坏了,我们成小偷儿了,这还得了。最后,他们说,可以不报警,但我们必须把这车河泥拉到他们的生产队去交公。两个姐姐极不情愿地答应了。一身汗脏、又冷又饿、精疲力尽,还要拉着几百斤重的河泥走十多里的路,我至今还记得他们是新城子区道义公社的。那两个农民一路“押解”着我们三个小孩,不但不帮忙,时不时地还呵斥我们几句。真真是“奇耻大辱”。
最可恨的是一带车子河泥,根本就没有送到生产队去交公,而是直接拉到那两个农民的家里去了。因为他们也是去“偷河泥”的。我们上了当,吃了大哑巴亏。想起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里的卡拉临牺牲前和真古兰丹姆说的那句经典的话“我们太年轻了”。这句名言警句我终生都没忘记。但当年的我们何止是年轻,其实,我们就是几个小屁孩,被大人欺负了。二姐和那个好看的姐姐一直在哭,而我的心里全是愤怒和憎恨,我虽是男子汉,却没能保护两个“女人”,连一车河泥都没保护住,枉为一回“男人”。这件事好长时间憋在心里堵得慌,那叫一个窝囊。
累得半死不活、脏兮兮的我们往家走时,已经快到半夜了,到辽宁大学时,我和二姐把那个好看的同学姐姐先送回了家。等我和二姐回到老房院家时,棉衣棉裤都湿透了,冻个冰凉。爸妈等了半宿,都吓坏了,就差报警了。二姐见到爸妈就哭,哭的稀里哗啦的,眼泪里全是委屈。
那年二姐15岁,我13岁。
这场恶梦几十年了都挥之不去。以致于后来已工作多年时参加当年毛远新(毛主席的侄子,主政辽宁)主抓的沈阳浑河“清淤大会战”(又是“挖河泥”)时,还心有余悸。
9、工程建设
一
记忆中,我家的炕炉子总倒烟、不好烧,这似乎是常态。
爸爸一休息就扒炕,他和邻居邢叔叔、长吉二哥蹲在扒开的炕上,紧锁眉头做研究状。但我总觉得他们好像都不在状态,因为收音机里侯宝林.郭启儒的相声笑口,不停地打断他们的思路。
用砖头摆搭起来的地道战般的炕洞烟道,还真挺复杂。在刘宝瑞单口相声的陪伴下、在马三立“逗你玩”的笑声中,重新摆搭炕洞烟道的走向,待完工后,抹上泥、点火烧干炕,挺了几天又倒烟。于是,下个周日爸爸休息再扒炕、再听着相声、再做研究状、再施工,周而复始,这个炕就没怎么好烧过。是不是相声里的笑口影响了工程质量呢?
后来我看电影《小兵张嘎》嘎子摔跤摔不过胖墩就上房用稻草堵了胖墩家的烟囱。当年爸爸他们怎么没上房看看是不是烟囱堵了,何苦烟熏火燎的左一次右一次扒炕。
但那个年代的相声真真是很好听,不像现在“当相声不再讽刺现实,人们就开始讽刺相声了”。当年,爸爸他们在高质量相声的陪伴下: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炕”斗、其乐无穷!神秘的“炕洞”,快乐的生活。
二
我家的施工建设工程,后来发展到扒仓房,盖仓房了,因仓房总漏雨,被雨水冲刷过的墙壁总有要倒的感觉。这工程可比扒炕的规模大多了,那叫盖房子。
爸爸不得不请外援。于是,舅舅家在部队当军官的大姐夫、南京无线电学院毕业,在军工厂当工程师的小姐夫、在市建二公司做电路设计工作的我的大姐夫和在军工厂做电工工作的我的二姐夫都来帮忙。
当工程结束后,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有鱼、有鸡、有肉、还有一年也见不着的大米饭。晚餐时会把大舅请来,喝上二两白酒,大家叙叙旧、唠点家常。
那些年,这些“工程建设项目”明显增强了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盖房子和我们小孩崽子没关系,但这顿丰盛的晚餐与我们关系重大。我们每个小孩会分到一小碗大米饭和几块肉,简直就像过大年!
收餐后,妈妈会让舅舅给姥姥带回去点好吃的东西。
10、在姥姥家
姥姥家住在沈阳机车车辆工厂的家属宿舍,大人们管家属宿舍叫“小舍宅”,据说是日本侵略中国时盖的劳工棚。
姥姥家离我家很近,十分钟的路。我经常去姥姥家玩,顺便帮姥姥干点家务活,比如:挑水、劈材、打煤坯、掏炉灰、买粮、买菜、给姥姥擦擦后背等等。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有点儿像个“童工”。
姥姥家的生活条件比我家要好一点。每到礼拜天,舅舅就会拿出一块钱,让我去西头重义合社,花9角5分钱拎一斤五花猪肉 (余下的5分就是我的零花钱了),所以,我经常能在姥姥家吃上一顿肉炖芸豆,那时的猪肉真好吃,整条胡同都能闻到炖猪肉的香气扑鼻的味道。姥姥做的发面玉米面饽饽比妈妈做的好多了,尤其是切成薄片,在炉箅子上烤酥脆了吃,没有菜空嘴吃都香的不得了。
当年,姥姥家住的“小舍宅”也是平房,屋子不大,但后院儿有一块大空地,姥姥在空地里种了一些果蔬:芸豆、青椒、小葱、小白菜、向日葵、茄子和“老母猪耳朵”扁豆角等。
在这块空地下面,舅舅还挖了个不大不小的菜窖,冬暖夏凉。窖口处立下去一个木梯子,上下非常方便。里面平时存放一些杂物;冬天时,窖里储存的大白菜和大萝卜等蔬菜足够一冬天吃的。
11、茅台酒香
舅舅平时爱喝点儿小酒,有时,舅舅上班不在家,我会背着姥姥偷偷喝上几小口。其实,当年舅舅一定早有察觉,只是不说罢了。
70年代初参加工作时,我的第一个月工资23元,花了4元钱,托在沈阳军区炮兵司令部工作的中学同学崔希良给舅舅买了一瓶茅台酒。舅舅高兴的不得了,找来了几个“酒友”:本溪的大姨夫 (舅舅的大妹夫)、部队当军官的大姐夫 (舅舅的大女婿),喝得满屋子香气扑鼻。舅舅还给我倒了一小盅,至今都没忘掉那浓浓的酒香。
几年后,茅台酒涨到了8元一瓶,五粮液4元一瓶、软中华7元2角一条、雪花啤酒3角6。那个年代,茅台酒、软中华属“特供”商品。后来,我结婚时,好友孙晓华在沈阳铁路局的特供部门为我置办了一些,包括在北京买回来的喜糖 (因为当年沈阳买不到酥、软的糖果)。那年,爸爸妈妈花了不少钱。在普通的老房院里,中华烟草、北京糖果、茅台酒香,愣是把我的婚礼办得如此上档次,按现在的词儿那叫一个“高大上”。其实,全是我的“虚荣心”使然。
(溜铁圈)
12、红灯情结
有时我会在姥姥家小住几天。姥姥家很像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红灯记”里的三代人:姥姥70多岁了,身体健朗、精神矍铄,像李奶奶;舅舅在铁路工作,带个大盖帽、还有个信号灯,像李玉和;姥姥家里的表姐 (舅舅的小女儿,我们叫她“小姐儿”),很像李铁梅。
当然,姥姥家的三代人是不能和“红灯记”里的三代人相提并论的,按道理也不能这样类比。人家李玉和、李奶奶和李铁梅他们都是跟着共产党、跟着毛主席打江山、闹革命的革命前辈,都是英雄。但在我眼里,姥姥勤劳、慈祥,舅舅伟岸、高大,小姐儿优秀、漂亮。姥姥家的三代人照样也是顶天立地。
(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红灯记》剧照)
姥姥家还常住着一个比我小十来岁的小公主叫王玲,她是舅舅的孙女儿,姥姥家的掌上明珠。每个周末,表哥和表嫂会接她回自己的家过周日,周一再回到姥姥家。记忆中我经常会跟小公主在姥姥 (她叫太奶) 面前争宠,当年,这一定会让姥姥很为难。
这种孩童时代不懂事的“游戏”一直持续到小公主上小学回到表哥表嫂家住而终止。
那年,我13岁。
在姥姥家做完零活和小住几日后,我会返回老房院的家,因为那里还有“故事”。
13、童话故事
一
和爸爸在一个军工厂(当年的“松陵机械厂”也叫“112厂”,后来叫“沈阳飞机制造公司”、“沈飞集团”)工作的于叔,是个司机,比爸爸工资多一级,70多元,加上于婶的工资有120多元,在院里算是富裕的家庭了。
于叔家五个孩子中,大女儿于代华是老房院最好看的女孩,院里人都叫她“大华”。懵懂时期的玩耍、彷徨中的同窗,我冥冥中产生过朦朦胧胧的美好向往。
大华的姥姥姥爷家住在老房院的东厢房(我们叫胡姥姥和胡姥爷)。两位老人家里养了一鱼缸小鱼儿和好几盆花,大华经常到她姥姥家做些零活,我也时不时地去胡姥姥家看小鱼,实则是为了看她。
(笔者的水粉画美术作品《晨读》1978年夏于沈阳北陵公园)
印象中大华家总能吃上诱人的香喷喷的白面饼,还看到过她家常有糖果吃,这是因为于婶在婴儿食品厂工作的缘故。
于婶常把工厂里好看的糖纸带回来一些,分给院里的孩子们。那些漂亮、光滑、透明、印有精美图案、色彩鲜艳的糖纸着实诱惑了我,认认真真、一张一张夹在课本的书页中间,那时叫“攒糖纸”。
一年到头也吃不上糖果,就翻开课本书闻闻糖纸的甜味,而实际上没有卷过糖果的糖纸是没有甜味的,可在记忆中,这些好看的糖纸分明就是有一丝丝甜甜的味道,实际上那是想象中她的余香。
老房院的夏天,中午的阳光很温暖,我常坐在被太阳晒热了的小板凳上,腿上放个画夹子画水彩画(几管漂亮的色彩颜料是大华妈妈于婶找婴儿食品厂美术设计师要来的,极为珍贵)。院里几个小孩常围过来看我画画,那里面一定有她。我不敢回头、莫名其妙的小慌张,实为小小的虚荣心和小小的成就感使然,那是少年时代在老房院里度过的一段美好时光。
(跳皮筋儿)
知青要下乡时,于叔于婶秘密的把大华送到河北老家躲藏起来了。几年后,她回来过两次老房院,那时我们已经都长大了。
那年,我17岁。
在即熟悉温暖又陌生冷清的老房院里,两个昔日的玩伴、同窗,在那块似“圣地”的空场、在窄窄的胡同过道上,再次重逢并擦肩而过,居然都没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勇敢地相互对视一下。这种没有预设、悄然发生的变化,使得儿时明亮带有成长意味的色彩,在此时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后来听说她结婚了,嫁给了老家那边的男人了,在老家的镇供销社做会计。再后来,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就再没有她的音信了,只留下了孩童时代的美好回忆。
在灿烂的阳光下、在懵懂的岁月里,就这样在一片混沌中慢慢长大并演绎着不同的成长。多年后看姜文导演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仿佛又回到那个每天都是阳光灿烂的年代。
二
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
1995年,姜文把王朔的小说《动物凶猛》改编拍成了电影。当时,宁静、夏雨、陶虹、耿乐都很年青,跟着姜文整出了一片《阳光灿烂的日子》。(电影开头旁白)描述道:“那时候好像永远是夏天,太阳总是有空出来伴随着我们,阳光充足太亮,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二十世纪70年代初(文革时期)的北京,大人们都忙着闹革命去了,城市里留下的一群“无所事事”生活在部队大院里孩子们的青春故事。十六岁的男主角马小军(夏雨 饰)以私配钥匙开锁进入陌生人家为乐。一天,他鬼使神差地进入了美丽的女孩米兰(宁静 饰)家里,从此开始了他自己的“爱情”故事……在耀眼的阳光下、在遍地的红旗中,他们渡过了自己的青春、爱情和性的冲动;展示了幼稚与失败的革命精神;演绎、讴歌着青春、生命的觉醒和成长的浪漫过程。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影片里,导演姜文找出了50多年前意大利作曲家马斯卡尼的歌剧《乡村骑士》间奏曲,把这段优美的音乐扔进影片里,成为男主人公马小军反复出现的主旋律,一段缓缓的、好听的、凄美的音乐,勃发的青春气息,又显凝重的欢乐,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如此恬静、如此美好。马斯卡尼忧郁而缠绵的音乐旋律贯穿于整部暖色调的影片中,一次次将我们带入那个特定年代。在煽情的音乐里浸润温暖的感觉、在温暖的影像中触摸纯净的颜色,回忆、重温已逝的纯洁。
三
冬天的老房院,阳光总是暖暖的,但屋里还是有点冷。姐姐要在爸妈下班回家之前就把炕炉子生好,屋子里立刻暖和起来。炉火把几圈铸铁炉盖烧得像炼钢厂的铁水般通红、透明,像晚霞般美丽,似宇宙般绚烂。
(笔者的水粉画作品/1977年秋写生于沈阳北陵公园)
我们姐弟几个守在暖融融的地炉前,每天下午4点整准时收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一边听孙敬修爷爷讲故事,一边把火柴盒里的火柴杆头上的红色火药用小刀刮下来,积攒成一小堆,把裸体的火柴杆一根一根扔进炉子里,然后,用手指捏住火药面渣,一点一点的抛在通红透明的炉盖上,红色的小宇宙上立刻溅起了无数个大大小小、晶莹剔透、美丽的火花,这些小精灵们伴随着好听的吱啦声起舞,像节日的焰火、像宇宙的星辰,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火药清香味道,那是存留于孩童时期因淘气而创意出的美好。
后来因被爸爸妈妈发现火柴盒里的火柴杆的减少而终止了这个游戏。
记得作家洪晃曾说过:“淘气是儿童的原创”。
(当年的小人儿书店.2分钱看1本.1角钱可以看6本)
四
当年,妈妈为了照顾爸爸,养了几只鸡,实际是大姐的想法。在大姐带着我们姐弟几个的精心喂养下,小鸡渐渐长大了。公鸡开始四处征战“咬架”了,母鸡也开始下蛋了。这珍贵的鸡蛋(与我们几个“饲养员”无缘),都给爸爸带饭盒了(要么蛋炒饭、要么蛋炒菜什么的)。爸爸还常能喝上牛奶、吃上点肉和大米饭,这分明是共产主义的饭菜呀。
我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口水直往肚子咽。但这几只小生灵却给我们带来了许多快乐,尤其是每天“捡蛋”的那一刻,我们会格外兴奋,并做了规定,一、三、五,姐姐们“捡”;二、四、六、日,我和弟弟们“捡蛋”。
有一只黑色的公鸡“黑马力”,它咬架非常凶猛,在老房院前后院的斗鸡比赛中从未战败过。突然,有一天“黑马力”不吃不喝,而且接连几天都是这样,我们以为黑马力生病了。不得以,只能忍痛割爱。结果发现,黑马力是吃了一只用线绳绑住的蜻蜓,美味佳肴咽肚了,线绳却缠住了舌头……
这一定是阴谋,院里对手的谋杀,这种卑鄙的手段夺走了黑马力,为此我还小小的动容了一场,发誓要“查出凶手”,给“黑马力”报仇。
后来,由于一桩特大的事件发生,为“黑马力”沉冤昭雪的这件事就被搁置下来,不了了之了。因为有更多的冤案诡异的发生了,另人毛骨悚然。
震惊中外的“文革”开始了。
老房院儿里没有了昔日朴实无华的喧闹与宁静,取而代之的是几百号人的极度狂热与亢奋。
老房院儿里孩子们的所有游戏,莫名其妙地都“被取消”了。剃头的、卖黄豆芽的、吹糖人的、嘣爆米花的都不知去向了。
(沈阳市和平区红旗广场.一对母子经过毛泽东主席塑像前/日本·久保田博二 摄影)
14、燕子革命
那年仲夏的一天,刚吃过早饭,老房院一个叫燕子的姐姐,神秘兮兮的进了我家的门,手持一支蘸了墨汁的毛笔在我家门框上,飞快地写了:“革命”两个字,墨痕流淌。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神圣的“革命”二字,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歪歪扭扭的黑色字体出现在我家平时擦得干干净净的门框上,墨迹斑斑,莫名其妙地吓了我们全家人一跳。
写完这两个字,燕子姐又傲慢无礼的吐出来三个字:“认识不”?
然后就“嗖”的一下飞出房门,不见了踪影。
平日里,燕子姐来我家串门时、叽叽喳喳、有说有笑、似南方飞回来的燕子。而眼前的这只燕子,没表情、没礼貌,突然轻飘失重,像个幽灵。
燕子姐家住在东厢房。我去她家串过门,听说燕子姐是要来或是检来的。印象中,她家屋里很暗。她爸爸个子很高,是个拄双拐的瘸子,好像身体也不太好;她的妈妈个子不高,但很干练,走路带风,在老房院住这么多年,从来没听她说过一句话。
没过多久,听院里的大人们说,燕子的妈妈在婴儿食品厂附近被流弹打死了,还说燕子妈妈是台湾蒋介石派到大陆来的女特务,好吓人啊,原来台湾特务就在我们身边,不知老房院里还有没有谁是台湾特务?想来心惊肉跳。
打那之后,她家不知搬到哪去了。反正再也没见到过在我家门框上写下“革命”二字的那只“燕子”。
15、风暴来临
一
红色风暴席卷而来,老房院里,败叶片片。
老房院外墙的屋檐下,到处都是“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 等内容的红色标语。我在院里红卫兵大哥哥、大姐姐们的诱惑下也异常兴奋地写了一些红色的大字块。俨然一种参加了革命的成就感。
“毛主席挥手我前进”,不久,我成为了光荣的毛主席的红小兵了,
那年,我12岁。
(1966年8月18日,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检阅红卫兵)
一天,外院的一群红卫兵突然冲进老房院,二话没说,就把胡姥姥家的鱼缸,连鱼带水一起泼在地上。昔日我们最喜欢的、可爱的、摇头摆尾的小生命们,在快要干涸的土地上做着最后的挣扎。胡姥姥家的几盆花也被革了命,花盆的碎片、残土、花瓣搅在一起,破败凄凄。
接着,红卫兵们窜进每家翻箱倒柜把一些文学、历史等书籍收走去焚烧。真可惜,因为那里还有我们小伙伴们爱不释手、相互串换着看的小人书。当然,大人们更心疼的是那些历史、名著和工具书。
老房院里的老老小小都被吓傻了,发呆、迷茫、脑袋瓜还没转过弯来:原来大家平时最喜欢的,竞都是封资修、四旧、有毒的东西。
(优秀连环画《枫》作者:陈宜明.刘宇廉.李斌编绘)
二
后来,我目睹了一群红卫兵小将们冲进一家小饭馆里,抓住了一只猫和一条狗,在饭店门口用很粗的木棒子将两个“封资修”的小动物活活打死,小饭馆的小老板和几个吃饭的顾客吓得脸色苍白。
一日,阳光灿烂,有些热。在我家附近的一个没有仓房的大院里,围观着百十号人,红卫兵们押着一个女人,头发被剪的乱七八糟,脖子上挂个白纸糊的大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黑字“反革命”,两只胳膊被红卫兵小将飞机式的倒背着,跪在地上。听说是一位教师。挺标致的一个女人竟被这群孩子们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而这些红卫兵小将竟是她的邻居家的孩子们,有的还是她的学生,平日里一口一句大姐、老师叫着,今天竟如此这般满腔仇恨。
又一日,在沈阳市最热闹、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太原街,在一辆解放牌敞篷汽车上,同样挂着白纸糊的大牌子,上面写着“打倒黑帮、破鞋菊桂妨”,名字上打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的X。那是沈阳市评剧院的女演员,旁边还有两个被批斗的“走资派”。女演员用早已嘶哑的声音喊着:“我是大破鞋,我叫菊桂妨”,反复喊着的腔调全是评剧味儿,声音真好听,内容真可怕。汽车一圈人山人海,从众的愚民们真像鲁迅笔下的那个年代的国民,仿佛不可救药了。
我突然想起,近些日子,怎么没见到住在老房院后院的京剧院的毛叔叔和毛婶婶呢?八成也被批斗了?反正再没看见过他们。
(优秀连环画《枫》作者:陈宜明.刘宇廉.李斌编绘绘)
三
那年深秋的一天,我好信儿和院里的几个哥哥姐姐跑到蒿草丛生的辽宁大学院儿里看看,半路上遇见一辆解放牌敞篷汽车呼啸而过,汽车两侧的脚踏板上站着两个红卫兵,嘴里咬着一把匕首,一只手握住车门,另一只手拿着钩镰枪,全身上下绿色军装、军帽,左胳膊佩戴鲜红的红卫兵袖章,敞篷车箱顶上是猎猎起舞的红卫兵战旗。
辽宁大学院校园里破败不堪,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与野性疯长的蒿草装置成和学府格格不入的影像。听说几天前有一位教授无法忍受红卫兵学生的侮辱跳楼自杀了。吓得我们赶紧往老房院家里逃跑。
身后的高音大喇叭里不时地传来一男一女高声播颂毛主席语录的响亮声音:“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就斗争,就干社会主义”。杀气腾腾的色彩极具浓厚,令人毛骨悚然。
我每天都会接到、捡到不少的宣传单、宣传小报。内容极其统一:毛主席的最新指示、造反、串联、批斗会,思想极致激进。我很快就攒起来好多宣传单。
老房院里已没有了以往的宁静和欢乐,取而代之的是:集体跳忠字舞,早饭前向毛主席请示、晚饭后向毛主席汇报,连夜收听毛主席的最新指示,连夜上街游行,庆祝毛主席的最新指示连夜发表。
老房院的院子两头垒起了高墙,军民联防。每个人都紧张得绷紧了阶级斗争这根弦,生怕保卫不上毛主席,生怕赶不上革命的队伍。
16、作家晓华
我依稀记得那是1966年8月末的一天,舅舅的小女儿,我们称为小姐的“李铁梅”结婚。
我和从本溪市大姨家赶来的艳娣儿姐去参加小姐的婚礼,在沈阳市和平区太原街一处楼房里,带有地板地的一个房间里布置了新房 (那个年代,很少有人家能住上有地板地的楼房)。
桌上盘子里摆着喜糖,前来祝福的亲朋好友中有一个瘦瘦的、高高的、略微有点弓背的帅小伙儿,一身标准的红卫兵行头打拌,一口的京腔训斥道:“结婚可以,但要革命式的结婚”。他突然抓了一把喜糖,继续演讲:“这喜糖的糖纸上都是些小动物,这就是四旧、这就是封资修的东西,这怎么能行?再看看这盘子,上面都是花,这些都要被打倒,必须要破四旧、立四新、打倒封资修!”言罢,抓一把喜糖塞进兜里,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道:“我是红卫兵,做车不花钱”。他神秘兮兮地甩下最后一句话后,“嗖”的一下走人啦。屋里的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此君,孙晓华(那年15岁),是新郎小姐夫的哥哥孙承久 (辽宁人民艺术剧院的舞台美术设计师) 的二公子,几年后我和他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晓华是个才子,极聪明,有惊人的记忆力,他博览群书,尤其酷爱文学,出书、写诗、下围棋、打桥牌;我国著名表演艺术家李默然及辽宁人民艺术剧院的诸多演员几乎倾巢出动,出演孙晓华创作的话剧《短夜长歌》。我有幸观看了这部重量级演员阵容演出的话剧。
晓华对我的艺术熏陶起了很重要的启蒙作用,至今我都非常感谢他对我的良好影响。后来,他下乡、当铁路工人、做报社记者、最后在沈阳铁路局文联主席的位置上光荣退休。当年,晓华在那天婚礼上的表演,恍如隔日,真乃一场戏也。
17、艳娣二姐
小姐的婚礼结束时已经是傍晚5、6点钟了,我和艳娣儿姐准备坐公交车回老房院。我是个路盲,在太原街这些日本人留下的纵横交错的街巷里转来转去也没找到10路汽车站。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路过太原街理发店门口 (实际上10路公交车站就在这附近),迎面撞上两个女红卫兵,这二人左手举着毛主席语录本,高声朗诵:“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能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朗读完毕后,右手从绿色军书包里掏出来锃亮锃亮的剪刀,竞直奔着艳娣儿姐走过来,伸出剪刀就要剪掉艳弟姐的两条“资产阶级”的长辫子。
艳娣儿姐的两条又黑又粗的漂亮的长辫子足足有二尺多长,辫稍比腰季还要长出一些。这是两条资产阶级的长辫子在诱惑着红卫兵们的带着仇恨的眼睛,似堂吉诃德向大风车的宣战:誓与资产阶级的长辫子战斗到底!艳娣儿姐本能地叫起来,撒腿就跑,因为我和艳娣姐是手拉在一起,差点把我带个趔趄险些摔倒。由于突然的逃走,那两个红卫兵小屁孩居然没有追上我们。
在没有灯光的一栋楼下,我们停了下来,确定没人跟来。我把我的外衣给艳娣儿姐穿上,把两条长辫子藏进衣服里,多出来的辫稍掖进腰带里,前额的头发弄乱了一些,确定看不出破绽后,我和艳娣儿姐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去寻找10路公交车站,到这时小心脏还怦怦跳个不停,这太像解放前的地下党了、机智、勇敢。
天色已晚,我们转了一圈还是转到了理发店门前的位置。实际上往西一点就是10路车站,好在,那个年代的晚上,没有那么多的灯光。远处还能隐约看见几个红卫兵正在革别的姑娘的长辫子的命,我们没有被发现。
我和艳娣儿姐快速登上公交车,迅速地坐到了车的最后一排座上,终于安全了。过会儿车就开动了,有惊无险,放下心来。好怕!好累!
公交车行至到昆山路附近时停下来不走了,是走不了了。原来车的前后全是红卫兵,每人都是左手举毛主席语录本、右手握着剪刀,非说车里有长辫子姑娘,而且还说就坐在后面。要上车革命、剪辫子,要么让长辫子姑娘下车接受革命剪辫子,车开走。这下坏了,红卫兵人太多,根本就逃不出去。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时,上来了几个红卫兵挨个检查,但并没有直接冲到后面来,我断定这是在使诈。车里人很多,艳娣儿姐又坐在最后排的最里面,被几个站着的人挡住了一半,想看清楚都很难,结果红卫兵们扫兴地下了车,无功而归。边走边埋怨,谁谎报军情,白白浪费了宝贵时间,革命没有成功。真是一群无知的小可怜儿。
又是有惊无险的逃过一劫。回到老房院时已经很晚了,妈妈惦记得不得了。艳娣儿姐见到老姨,“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妈妈不住的安慰,生怕把这个漂亮的长辫子外甥女给吓着了。
那年我12岁,艳娣儿姐14岁。
(优秀连环画《枫》作者:陈宜明.刘宇廉.李斌编绘)
打那以后,艳娣儿姐好长时间都没有再从本溪大姨家来沈阳我家串门,直到社会上平息稳定了一些。而我打那之后,似乎什么都不怕了,胆子变大了许多。我发现自己好像突然长大了,在那个全民参与并共同上演“闹剧”的年代中长大了。
文革结束好多年后,艳娣儿姐已参加了工作,她漂亮的长辫子在文革的十年浩劫中,居然能完好的保护下来,真真是奇迹。退休前她是本溪市平山区劳动局局长,奋斗得真不错。
18、艳琴大姐
虽然艳娣儿姐不怎么来我家串门了,但本溪大姨家的艳琴大姐会经常来我家,她是本溪市的红卫兵小将。一身漂亮的绿军装,腰系皮带,胸前配带毛主席像章,短发造型、头戴军帽,真帅!真美!几乎是零距离地接触“红卫兵”,我这还是头一次。
昔日的淑女艳琴大姐,现在简直就是一个帅哥,还有点像当年参加两万五千里长征的红军小战士,很威武。我突然感觉到,红卫兵并不可怕,反倒挺可爱。
每次艳琴大姐来我家,我的两个姐姐和两个小弟都会围上去看,按现在的词儿叫“羡慕嫉妒恨”。接着,我会把一段时间以来攒好的传单、小报送给艳琴姐,她如获至宝,认认真真地看着……好像是到沈阳取经来了。
后来,艳琴姐随红卫兵队伍途步去了韶山、去红卫兵的总司令、红太阳毛主席出生的地方,还去了北京见到了毛主席!
那年艳琴姐17岁。
(据资料显示,1966年8月18日到11月26日,毛泽东主席他老人家在天安门城楼上检阅红卫兵大军,总数达1100万人,占当时中国总人口的1.6%,创造了世界检阅史上的奇观。)
文革结束后,艳琴姐做了一家医院的药剂师,嫁给了部队的一名军官。生了两男孩,都考上了大学。现已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
受本溪大姨家艳琴姐的影响,我家大姐、二姐也行动起来,加入了红卫兵组织,途步去了韶山、坐车到了北京,保卫她们的统帅毛主席去了。
(1967年秋,北京,红卫兵小将批斗新中国战功赫赫的开国元勋彭德怀。)
19、史无前例
中国这场史无前例、持续十年之久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急风暴雨般席卷大江南北。红卫兵运动如火如荼、轰轰烈烈。无数昔日的好友、夫妻、同事、兄弟姐妹仿佛一夜之间反目为仇。
1967年7月,“无产阶级革命派”、大批大批的红卫兵在全中国“全面夺权”,掀起“大揭发、大批判、大斗争”高潮。《人民日报》号召“革命派”痛打“落水狗”。一大批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科学家、艺术家被揪上批斗台,惨遭肆意凌辱 。(我的岳父,抗战前参加革命“林彪四野”的老干部,也没能逃出“文革”厄运,进“牛棚”、下放农村,连带全家人吃尽了苦头)。
当年,红卫兵的所谓抄家“战果”更是惊人。据资料显示不完全统计:仅1966年6月至10月初,全国红卫兵收缴的现金、存款和公债券就达428亿元,黄金118.8万余两、古董1000多万件。挖出所谓的“阶级敌人”1.66万余人,破获“反革命”案1700余宗,从城区赶走的“牛鬼蛇神”达3900多万人。
红卫兵对中国文化的破坏也是空前的,不仅破毁了黄帝陵、炎帝陵、伏羲庙、孔庙、关帝庙、岳飞庙。而且从精神上彻底摧毁了中国人的基本价值观,中国几千年浩浩荡荡的优秀文化瞬间体无完肤、惨遭毁灭。
整个中国大地:工厂不生产、学校不上课、农民不种地;政府、公、检、法,整个国家,这台庞大的机器全部瘫痪了。
中国的至暗时刻来临,“文革”浩劫,整整持续十年之久。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一些相似的记忆碎片常在梦魇中勾起,战争、动乱、人性,太沉重、太残酷、太恐怖的暴力文化,何时休矣。
20、上山下乡
公元1968年,城市里已经容不下我们的“前辈”那些天天不上课、在社会上“横冲直撞”到处“惹事生非”的全国足足有一千多万的凶猛的红卫兵大哥哥大姐姐们了。
这支超级庞大的队伍,超过了历朝历代、古今中外任何一只“军队”的数量,勇猛异常。
这时,红卫兵的伟大统帅毛主席运用其超人的政治智慧,大手一挥,全国这些一千多万的英勇无畏的红卫兵战士,齐刷刷地都跑到广阔天地农村练红心去了,乖乖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高高兴兴地继续闹革命去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真乃顶级气功大师,威力无比,人类历史上至今无人能超越。
(当年的宣传画)
“知青”,这代人注定了要负重前行、去蹉跎岁月;“知青”,这代人从无知走向了未知、从疯狂走向救赎。这下,可苦了全国各地农村的农民、当然,也苦了这些在城市里娇生惯养的孩子们了,因为这原本就是两种格格不入的两个阶层的高级动物。非要弄在一起,肯定会出问题。
持续整整十年的足足有两千多万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几乎波及到全国的每个城市、每个家庭,其影响甚远。
全国各个城市的火车站人头攒动,人满为患,重演着红卫兵大串联时轰轰烈烈的场面。不同的是,昔日的站台上和车厢里全是红卫兵小将;今日的车厢里是知青小将,而车箱外、站台上都是她们的爹娘。
老房院也是敲锣打鼓、披红戴花。似姑娘出嫁般悲喜交加:“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唐·王勃);像壮士出行般:“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唐·李白)。
“车辚辚,马萧萧,
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
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
哭声直上干云霄。
……”
一千多年前,杜甫在《兵车行》里描述的场面 “似曾相识”?
21、扶余老家
一
我的大姐没能逃过上山下乡。大姐原本在沈阳市第11中学一所很好的学校读高二,学习成绩优秀,将来绝对有望考上大学的。文革的到来把大姐美丽的“大学梦”化为齑粉。
妈妈是50年代的老党员、又是会计师,解放前,妈妈就已经读到六年级的课程了、爸爸也读到了四年级。爸爸妈妈都有文化,能写一手漂亮的文字、都能读长篇小说。好多年后,笔者的女儿(复旦大学博士、清华大学博士后、美国哈佛大学访问学者)就是有文化的奶奶和爷爷(笔者的爸爸妈妈)一手培养带大的。
当年,爸爸妈妈本期望我们能好好读书,将来做对社会有用的人才。但这场不可抗力的“文革”风暴的到来同样将美好的期待化为齑粉。
无奈,爸爸妈妈把家里的“无敌”牌缝纫机卖掉了,给大姐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准备送大姐去广阔天地练红心。
去农村之前,有段空闲时间。于是,在爸爸妈妈的安排下,大姐带着二姐和我回了一趟老家,吉林省扶余县爸爸的老家。
那年大姐18岁、二姐15岁、我13岁。
二
那年冬天,非常寒冷。一脚踏上松花江一千多米宽的冰面时,嘎嘎作响的冰裂声音㜗得唠的。
江面不远处有一个挺大的“青口”,升腾着大团大团的冷气,常年不会结冻。听当地人讲,每年这里都会有人和车辆扎进去,再也没有出来,真够恐怖的。
我们姐仨踩踏着嘎嘎作响的冰面,每挪动一步都像探险一样,提心吊胆、惊心动魄,有种一步一步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
若干年后,偶读诗人“热情的歌者”描写松花江的诗句:
冬天的松花江 (组诗)
《青口》
“远眺/波光粼粼/亦如处子的眼眸/我远足而来/只为一睹你的芳容/我踩着沿岸翘起的坚冰/用我的激情拥抱/你的热忱/一腔热血为我沸腾/三九天的粗暴/也没有让你/缄/为了谁/是何征兆?/ 让你裸露胸襟/让你挣脱了束缚/让你的柔情/不改初衷/是夜/你以一场大雾送我
《霸主》
“收起浪花/在零度以下定格一切/冬天是真正的霸主/岸边推起的冰凌/像一把把利剑/与霸主做最后的拼刺/我喜欢你的奔腾汹涌/更喜欢你的那份静谧/冰面抛出的余晖/是大自然抛向我冷艳的媚眼/滔滔江水凝固/就像凝固了我的血液/冬是你的缰绳/走在你的上面/如骑在一匹被降服的烈马/冰的厚度只是你御寒的衣裳/随着季节而增减/一只驳船像咬不动的骨头/卡在了你的喉咙
《折服——蛰伏》
“一江水折服冬天/一艘船蛰伏在冰上/一轮夕阳定格一幅画/一幅画蛰伏整个冬天/站在画前/我折服大自然的神奇/站在尘世/我蛰伏在喧嚣的角落里”。
“一切景语皆情语” (王国维 语)。诗人面对冬天神秘的松花江,以无拘无束的想象力,以诗的温暖、亢奋的情感,对大自然、对生命给予细腻的关照,真真应验了亚里士多德所说的“诗比历史更接近真实。” 让我重新认识松花江。
(笔者的摄影作品1976年于沈阳东北局护城河)
三
在松花江北岸,有一颗碧水环抱的美丽明珠——太阳岛。
关于太阳岛,有诗云:
“太阳岛,太阳岛,
你的名字多美好,
曙光从这里升起,
太阳落进你的怀抱。
太阳岛,太阳岛,
你的名字多美好,
你多像一位年轻的少女,
一任江水轻吻你那飘飘裙角……”
诗写的真美。想来,太阳岛一定很美!
关于太阳岛,80年代还有一首好听的歌曲。作曲家王立平以一天时间创作出的并由东方歌舞团著名歌唱家郑绪岚演唱的歌曲《太阳岛上》令松花江两岸的人们心驰神往,也让作曲家王立平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
神秘的松花江、美丽的太阳岛。
当年,被特殊年代重塑的江、重塑的岛的命运会怎样呢?
(笔者1977年于哈尔滨太阳岛.那年23岁)
四
老家很安静,人们都在按部就班的生活着,文革的痕迹不够明显。
我奇怪的发现,在老家屋里的墙上,和毛泽东主席画像并排还挂着国家主席刘少奇的画像 (当时刘少奇被定为“叛徒、内奸、工贼、党内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已经被打倒一年多了),这还了得,要是在沈阳或在任何一个城市里,是要被打成反革命甚至会丢掉性命的,是非常危险的。也许是老家这个中国的小县城,离首都心脏过于偏远、过于偏僻、过于太小,毛主席他老人家还顾及不过来,再折腾也未必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因此,老家竟成了“世外桃园”。
那年冬天,老家似乎不太冷、很安静;
那个年代,全民好像都无奈、都心痛。
22、城市静了
一
毛主席送走了他的成千上万个士兵后,城市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吓人。这下,可乐坏了我们这些城里的小屁孩了。
当时,从表面上看,因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的开始,使得文革中的暴力文化戛然停止。但实际上,人整人的野蛮行为仍在继续。于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立刻把军队派进了机关、工厂、学校,成立了军宣队,学校里还派进来一支工宣队。这样,军人和工人的“完美结合”,开始联手推动这个庞然大物般的国家机器,使其能够重新运转起来。
二
现在,该轮到了我们,这些原来是毛主席的红小兵们开始转正,并正式配戴上红卫兵袖标上阵的时候了。但此时,波澜壮阔的红卫兵运动已呈现出“强弩之末”的态势了。
我们没有红卫兵“前辈”大哥哥大姐姐们“出生入死”的战斗经历,也没有他们“浴血奋战”的辉煌战绩。
我们这些小屁孩们只能是比比谁配戴的主席像章更新、更大;谁攒的毛主席像章更多、更好;比“资历”,谁比谁更早一批加入的红卫兵组织;比谁比谁上的文化课更少。比谁更忠于毛主席!这些“业绩”考量着我们这些跟头把式撵上来的每个红小兵战士的灵魂。能写“大字块”的我很快就进入了学校的“政宣组” (即:政治宣传组),成为了学校的“知名人士”。
我这个宣传委员,每天还要带领全排同学念毛主席语录、开批判会、斗私批修会、唱革命样板戏、学工、学农,就是不学文化课。
三
记得刚上中学时,那是省里最好的一所中学,辽宁省实验中学。现在叫“省重点中学”。学生大都是干部子弟,辽宁省副省长车向忱(1949年实验中学第一任校长)的外孙杜毛毛就和我是同班同学。班主任刘国财老师还是全国特级教师。但这些资源都没有用,因为那时也不上文化课。第一堂课就是“挖防空洞”,在学校操场的一角,我们几百个弱小的身躯天天挥舞着铁锹、小镐头,大汗淋漓、浑身是泥,拼命地挖着“地道”。就为了一件事,防止苏修打过来。我突然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并且我们俨然都成为了英雄。那个年代,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的电影,隔三差五就看一遍,战争教学片子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大家都盼着赶紧打起仗来,我们好都去做英雄。但中苏只在1969年严寒的冬季、在中苏边境的乌苏里江上、在弹丸之地的珍宝岛上、殊死较量才打了一小仗。几十年过去了,一直没有大打起来,我们挖了那么多的防空洞也没被派上用场。后来听说中苏又友好了。
结果,我们失去了当英雄的机会。
(沈阳市15路公交车 辽宁大学站)
四
实验中学离姥姥比较远,但我要经常去姥姥家帮姥姥做些零活。于是,忍痛割爱从实验中学转学到了沈阳第84中学。
当年,我常跟校政宣组的付铁铮老师随校文艺宣传队去迎接“亚、非、拉”的外宾朋友。在友谊宾馆、在辽宁大厦、在东北局(当年的这些地方可不得了,那是毛主席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外国政要和来宾光顾的地方)和外宾一起观看演出。
演出结束后,会放映“内部电影”:“英雄儿女”、“奇袭”、还有越南电影“琛姑娘的故事”。当时,这些影片在社会上是绝对看不到的(文革十年间,全国的电影院和剧场,只放映三部电影,即:地道战、地雷战和南征北战;以及八个现代京剧样板戏;还有毛主席检阅红卫兵的纪录片)而我在当年,却真真享受到了“特权”待遇,让同学们羡慕不已。那年,我16岁。
好多年过去后,已经退了休的老同学聚会,回忆往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那些被蹉跎的岁月、那些被逝去的芳华。
电影《英雄儿女》
(电影《英雄儿女》在文革期间属于内部影片)
《英雄儿女》1964年长春电影制片厂摄制。导演武兆堤,主演刘世龙、刘尚娴、田方等。
影片改编自巴金小说《团圆》。讲述了抗美援朝时期,志愿军战士王成牺牲后,妹妹王芳在政委王文清的帮助下坚持战斗,最终和养父王复标,亲生父亲王文清在朝鲜战场上团圆的故事。
一部好看的电影,一首好听的插曲。
影片《英雄儿女》中的插曲《英雄赞歌》是出自曾创作《我的祖国》、《让我们荡起双桨》的著名作曲家刘炽之手。经典故事、经典歌曲,历经漫长岁月,依旧耳熟能详。其振奋人心的旋律,同影片讲述的英雄故事一样,至今仍使人热血沸腾,鼓舞力量。
23、中学毕业
一
1971年9月下旬的一天,在部队当军官的张德福表姐夫突然来姥姥家。文革期间,表姐夫曾送过我几套另人敬畏和羡慕的四个兜的干部军装,当时,极大地满足了我心中憧憬的红卫兵战士的军人情结和理想。
那天,表姐夫和舅舅的表情异常严肃、他们神秘兮兮的在一起嘀咕了好长时间 (话题是震惊中外的“9.13事件”)。
奇怪,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发动和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还没进行到底,副统帅怎么就背叛革命了呢?真费解。
(优秀连环画《枫》作者:陈宜明.刘宇廉.李斌编绘)
(毛泽东主席和亲密战友林彪副主席在天安门城楼)
二
“9·13”事件后、1971年的深秋,几乎什么课都没上的我居然中学毕业了。
那年我16周岁。
同届的同学大都去了农村,到广阔天地练红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当时,国家有政策,我家因有大姐下乡,二姐和我按政策幸运的留在城里并被分配了工作 (那个年代,留在城市里的,人人都有工作,没有“失业”或“下岗”一说)。二姐去了军工厂,我到了区里的宣传部门。
(1971年,在沈阳市“红卫兵”摄影照相馆拍摄了中学毕业合影留念。第三排左一为作者本人。第一排左六为班主任高中元老师,他写了一手好字,为我们的毕业照片题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胸怀祖国,志在远方 沈阳八十四中学一连三排71.7.1.”。文革结束后,高中元老师当上了一所中学的校长。)
纪念巴黎公社100周年时,我在学校大门前的画廊上画了一幅马克思头像的水粉画。学校教美术的张淑琴老师和她爱人张传适老师 (在区里宣传部门工作) 都是鲁迅美术学院毕业的,他们同时发现了我。年底,我被分配到区毛泽东思想宣传站 (即现在的文化局),在下属部门的北陵电影院开始做串片、把门收票、扫厕所的工作 (当时叫在基层锻炼)。
(位于沈阳市皇姑区的北陵电影院。前身是中国科学院东北分院俱乐部,于1954年建成;1956年6月9日至19日,为二战结束后审判日本战犯的军事法庭;2014年5月18日正式成为“审判日本战犯法庭旧址陈列馆”。笔者于1971年底至1973年在这里工作:串片、把门、扫厕所。)
三
串片之余,在美工室的一个角落里我发现有一些50、60年代中国和外国的电影海报和画报,大多数是苏联的电影海报,其次是东欧、西欧社会主义国家的、少量的是英国、法国、希腊等国的电影海报和剧照。美国的电影海报和剧照一张也没有,因为当时美国是中国的头号敌人,决不可能引进敌对国家的电影。美工师傅王井天送给了我一些电影海报,我如获至宝。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些珍贵的电影海报居然能逃过一劫安静地躲在这片"净土"里,又能辗转到我的手中,真真是“奇迹”。
(笔者收藏的50-60年代的外国电影海报和文学名著插图/1972年)
四
1973年,我被抽调到毛泽东思想宣传站下属“文化三组”的图书组 (即现在的图书馆) 工作,继续"锻练"。
每隔几天就会有一辆敞篷汽车从图书馆拉走满满一卡车的书去焚烧,所有人都爱莫能助,任其焚毁掉。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几本苏联杂志,便偷偷带回到老房院的家,开始临摹杂志上的插图。这些优秀插图作品来之不易,至今还保存着。
每到礼拜天,我都会主动要求加班,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和美术组的几位美术老师悄悄地"潜入"满是灰尘的图书馆藏书室,去"抢救"那些即将面临"灭顶之灾"的文学名著里的优秀插图。
苏联的杂志和文学名著插图是世界一流的。尤其是苏联《星火》杂志里的插图。据说苏联40-50年代拍摄的名著改编的电影,导演是"手捧"着名著按画家的插图去挑选演员。比如:《静静的顿河》、《安娜·卡列尼娜》、《被开垦的处女地》《复活》等影片。
联想到中国的"小人儿书"(连环画),堪称世界之最。只可惜,非物质社会下的艺术家们被企业家和市场经济所绑定后,"小人儿书"—— "不见了、失踪了、没有了、看不见了"。
(笔者临摹的苏联星火杂志插图/1974年)
24、审干路上
1975年秋,领导安排我和大我几岁的郑希峰老师去山东等地出差 (做审干工作),这是一项得到上级领导高度信任的政治任务。
在山东,单车的伴随,几乎跑遍了山东各县革委会、各村、各生产队、各农户家。
在各村村头的大树上或是一根不太直溜的的电线杆上,都有一只用铁丝绑着的高音大喇叭。大喇叭里不时地传出谁谁家里生孩子啦;有时会在半夜里突然响起:"各大队队长、民兵排长、大队会计、立即到村部集合,有紧急任务”;但更多传出的声音还是人们再熟悉不过的样板戏了:"提篮小卖拾媒渣,担水劈材全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一但大喇叭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村子里便安静下来,安静得像是刚生完孩子之后在休息的孕妇、安静得像闹觉后睡着了的婴儿。
每户农家门前的院子里都有几盖帘儿的山东地瓜干,晒在刺眼的阳光下,香甜而温暖。笼罩在静谧与恬静里的乡村很静。那时 (“文革”已接近尾声), 所到之处,总的感觉人很少、车也很少、空气总是很新鲜、天总是很蓝、人都很好,一切都显得很安静,城市中没有喧嚣、乡村里也没有喧闹,一张张的脸上和眼中写的是真诚。
那个年代,物质和娱乐极度匮乏,记忆中好像中国把好东西都支援给亚非拉了。那些年,虽然只有“三战七戏”(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七个样板戏)与人们相依相伴着娱乐,但每张脸上却看不到愁容,乐观而真诚的生活着。
当离开山东农村回到东北沈阳城里时,忽然发现城市里的天地竟然如此之小。
如今,那段回忆只保留在了部分的速写作品中,而大部分速写本已不知去向了。
(笔者的水粉绘画作品/文化馆美术组一角/1976年)
25、内部电影
一
“审干”工作结束后不久,我被抽调到毛泽东思想宣传站下属“文化三组”(现在叫文化馆。文化三组即:文艺组、美术组、图书组,文革结束后恢复叫图书馆)的美术组工作。开始了我梦寐以求的专业美术宣传工作。
记得那年秋天,随毛泽东思想宣传站美术组的几位老师去北京看《全国美展》。因美术张传适老师的表哥在国家计委工作,我们一行便住进了计委招待所。入住当晚闲聊时,张老师的表哥一本正经的说,今天晚上江青(毛主席的夫人)在中南海看《魂断蓝桥》和《鸽子号》(中央首长引进的“内参片”)。这消息着实把我们给震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两部美国电影的片名,光听片名就足够神秘:“鸽子号”、“魂断蓝桥”,“魂断蓝桥”、“鸽子号”……
那年,我21岁。
二
美国电影《魂断蓝桥》
电影《魂断蓝桥》美国米高梅电影公司出品。梅尔文·勒罗伊执导,费雯·丽、罗伯特·泰勒等主演。1940年5月17日在美国上映,同年引入中国。
当初,电影的片名直译为《滑铁卢桥》一个不够理想的片名。广征片名后,《魂断蓝桥》脱颖而出。译者引用中国古代关于“蓝桥”的著名爱情故事。据《史记·苏秦列传》记载:公元前320年,苏秦向燕王讲过一个“尾生抱柱”的故事。相传有一个叫“尾生”的人,与一个美丽的姑娘相约于桥下会面。但姑娘没来,尾生为了不失约,水涨桥面抱柱而死于桥下。
在《庄子·盗跖》中也有记载:“尾生与女子期于梁(桥)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这是《庄子》中一个哀怨凄婉的爱情故事,尾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记载的为情而死的青年。
据《西安府志》记载,这座桥在陕西蓝田县的兰峪水上,称为“蓝桥”。从此之后,人们把相爱的男女一方失约,而另一方殉情叫做“魂断蓝桥”。
半个多世纪以来,这部荡气回肠的经典爱情故事,感动了无数观众,经久不衰。人们更接受《魂断蓝桥》译名的凄美和忧伤。
影片《魂断蓝桥》讲述:芭蕾舞演员玛拉和军官罗伊在滑铁路桥上邂逅倾心,然而由于战争无情,在两人决定结婚时,罗伊应招赶回回部队,为见罗伊最后一面,玛拉错过芭蕾舞团演出,失去工作。不久,罗伊被误登上阵亡名单,失去工作的玛拉几欲崩溃,沦为妓女。再次遇到生还的罗伊,玛拉对生活又有了希望,可面对罗伊家族的荣誉和家人的信任,善良的玛拉不愿继续欺骗罗伊,于婚礼的前一天悄然离去,在两人初次见面的滑铁卢大桥上,玛拉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电影《魂断蓝桥》剧照。1940年美国米高梅电影公司出品。梅尔文·勒罗伊执导,费雯·丽、罗伯特·泰勒等主演。40年代在中国上映,60年代风靡中国,1976年由上海电影译制片厂重新译制,“文革”期间为“内参片”,“文革”结束后、“改革开放”初重新公映。
影片《魂断蓝桥》控诉战争,歌颂爱情,热爱和平。影评人罗远和说:“《魂断蓝桥》是西方电影在东方获得成功的典范。影片以其缠绵悱恻的悲剧情节、演员们细腻的表演、感人至深的情感效应,打动着感情细腻的东方人”
三
几年后 “文革”结束,“四人帮”垮台了。
到了“改革开放”初期时,我已参加工作多年。由于特殊的原因,跟着省市领导、文艺团体等蹭车,在电影公司的小放映室、在医科大学的小礼堂、在中华剧场、在东北局礼堂,有幸早于社会上提前观摩了一批“内部电影”。比如:当年江青在中南海看的《魂断蓝桥》.《鸽子号》;还有:《罗马假日》.《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红与黑》.《静静的顿河》.《复活》.《被开垦的处女地》. 《牛虻》. 《第十二夜》. 《罗密欧与朱丽叶》.《王子复仇记》.《奥赛罗》.《白夜》.《红帆》.《日瓦格医生》.《聂耳》.《一江春水向东流》.《祥林嫂》.《永不消逝的电波》等等等等。
真想把那些优秀的影片都一一列举出来!
当年,我发现,每次来观摩“内部电影”的人等都是那些每次都能见到的熟悉的“特权”面孔”,每张脸上都洋溢着按现在的词应该叫“文化自信”,而实际上是在享受着“特权”和“优越感”。这种小范围的“内部观摩”票是很难弄到手的,而我通过种种渠道,每每都会如愿以偿。
那年,还能读到一批“内部书”和“世界文学名著”以及威廉·夏伊勒的《第三帝国的兴亡》.《朱可夫传》等(当时,“第三帝国的兴亡”等“内部书,是区委书记、宣传部长优先先看,然后轮到我工作单位的领导看,最后才能轮到我看)。真真是如饥似渴!不禁大呼:真真过瘾!
那些年,在图书馆的书架上只有马、恩、列、斯、毛的著作,还有浩然的小说《金光大道》、《艳阳天》和《海岛女民兵》。再就没有别的什么书了。没有一本中国和世界文学名著,都被红卫兵小将们拉走给烧了,真可惜。
四
前苏联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1972年前苏联拍摄的影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电影海报,该片1973年获第45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奖)
记得那是文革后期时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在辽宁大学的一间教研室里看前苏联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当时叫“内部观摩电影批判片”,这部电影在当年是遭到中国批判的前苏联修正主义影片。但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影片也太好看了,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哪里应该受到批判?
若干年改革开放后,再一次观看这部电影时是作为优秀艺术影片来观摩的。真是前后反差极大,给弄糊涂了。那些年,我总是想不明白,怎么好的东西总是磨难多多呢,昨天还是“毒草”,今天就变成了鲜花了,费解!
几年后我调进电视台拍摄电视剧时,又有机会在沈阳军区政治部的“军影站”、在北京广播学院 (现在叫“中国传媒大学”的小礼堂) 观摩了一大批至今社会上仍然看不到的所谓的“内部电影”,实际上都是世界电影各种流派中最经典、最优秀的影片。饕餮盛宴,收获颇多。
(1972年前苏联拍摄的影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该片1973年获第45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奖)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是参加过苏联卫国战争、负过伤的斯坦尼斯拉夫· 罗斯托茨基导演于1972年根据前苏联作家鲍里斯·利沃维奇·瓦西里耶夫的同名小说改编拍摄的影片(作者是小说中男主人公的原型)。1973年该片获第45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提名奖。
“在历史的眼中,莫斯科已经不再拥有静悄悄的黎明”(摘自小说)。
瓦斯柯夫准尉带领五名美丽的苏联女战士在丛林中与16个德国鬼子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最后五名女战士在战斗中一个一个的牺牲了。影片谴责战争、控诉战争。影片歌颂人类文明,表现了女主人公们对美好生活的热爱。
前苏联电影的诗意,在影片中每一个镜头画面其绘画性极强的构图里表现得酣畅淋漓。即使是在政治最严苛的年代,也能开出浪漫的花。
(1972年前苏联拍摄的影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该片1973年获第45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奖)
五
美国电影《罗马假日》
《罗马假日》1953年美国派拉蒙影片公司拍摄。故事讲述一位欧洲某公国的公主与一个美国记者之间在意大利罗马一天之内发生的浪漫故事。
影片导演威廉·惠勒。格利高里·派克和奥黛丽·赫本联袂主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使《罗马假日》成为好莱坞黑白电影的经典之作。奥黛丽·赫本高雅可爱的公主形象在影片《罗马假日》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示,成为了永久的经典,奥黛丽·赫本也因该片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影片《罗马假日》在明快、活泼、浪漫、流畅的旋律中,演绎、诠释着一个真谛:即,真正的爱情不一定是天长地久,而是刻骨铭心!《罗马假日》就是这样各自分离让这段爱情成为他们刻骨铭心的爱情,属于他们自己的秘密!就如同影片结尾安妮公主所说:“每一个城市都有其独特之处,令人难忘。这很难说,罗马!不管怎么说,就是罗马。我将会永生永世珍惜我访问此地留下的回忆”。
六
前苏联电影《第十二夜》
(前苏联电影《第十二夜》左为奥丽微娅伯爵小姐,右为孪生哥哥士巴斯显。)
电影《第十二夜》前苏联1955年根据莎士比亚戏剧而摄制的影片。讲述了美丽的少女薇欧拉(妹妹)和士巴斯显(哥哥)是一对长得很像的孪生兄妹。在主显节,于海上航行途中不幸遇风暴沉船,海难中他们被分开并各自侥幸脱险,但两人都以为对方已经在船难中丧身。之后他们各自被人救起,流落到伊利里亚并各自找到了爱情。(妹妹微欧拉嫁给了伊利里亚的奥西诺公爵;娇贵高傲的伯爵小姐奥丽微娅嫁给了哥哥士巴斯显)。
作品以抒情的笔调、轻松调笑的态度,在浪漫的富诗意的氛围中、以浪漫喜剧的形式,描写了爱情。讴歌了人文主义对爱情和友谊的美好理想,表现了生活和爱情之美。
《第十二夜》的语言充满抒情色彩,奥西诺的语言感伤忧郁,奥丽薇娅的语言多愁善感,薇欧拉的语言华丽动人。同时,剧中穿插了大量的诗句,在表达某种思想的同时增加了剧情的音乐美和韵律美。
莎士比亚的浪漫喜剧《第十二夜》是他早期喜剧创作的终结。“第十二夜”原来圣诞节后的第十二天,即一月六日,是一个节日,即所谓“十二日节”,又称“主显节”,纪念耶稣诞生后东方的博士于此日来到伯利恒朝拜耶稣的故事。在这一天,不仅教堂里要照例举行仪式,在宫廷里和贵族家里也常常演剧庆祝。莎士比亚此剧显然是为了这样的节日写的,故取名为《第十二夜》。
七
美国电影《鸽子号》
美国电影《鸽子号》查尔斯·加洛特导演,主演:约瑟夫·伯特姆斯 德博拉·拉芬 约翰·安德森。美国派拉蒙影业公司1974年出品,影片讲述了一位16岁、年轻、执著,满怀希望与憧憬的美国青年罗宾,独自驾驶帆船“鸽子号”,开始了惊心动魄的环球航海旅行,船上只有一只猫相伴,他在中途邂逅的19岁女友佩蒂则沿途遥遥追随,直至壮举完成。
美国著名电影音乐人John barry (约翰·白瑞)为影片《鸽子号》作曲。电影音乐旋律优美的《简爱》、《走出非洲》、《时光倒流七十年》均出自John barry (约翰·白瑞)之手。电影《鸽子号》的插曲《乘着夏日的风》,舒展着海上sailing(远航)的“摇曳感”、送来向极限挑战的勇气:“乘着夏日的微风,扬帆远航,从一个梦想到一个梦想,从一个海岸到另一个海岸”。
《鸽子号》全片以孤舟航海为经,爱情波折为纬,拍得相当荡气回肠,而且全片突出了勇气可以克服一切困难的主题精神,是美国片中比较罕见的清纯励志优秀影片。《鸽子号》又译“勇气”。这部青春励志电影,在上世纪70年代(1974年在美国刚刚上映),作为江青最喜欢的“内参片”引入中国。
影片《鸽子号》的结尾是俩人一个在船上一个在岸上见面了,他们等不及船靠岸,跳下海拥抱在一起。
据说,当时江青看了《鸽子号》后说道:“要我是那个女的,我也跳下去。”
八
英国电影《红菱艳》
(英国电影《红菱艳》1948年出品。该片讲述了视舞蹈为生命的芭蕾舞女演员佩姬在事业与爱情之间痛苦徘徊,而且必须要在两者间做出艰难抉择的故事。片中大段大段的芭蕾舞舞蹈语汇恰切自然地融入进电影语汇中,堪称芭蕾舞故事影片经典之作。影片《红菱艳》荣获1949年奥斯卡最佳配乐及最佳艺术指导奖。)
当年,我们的“无产阶级文艺革命的伟大旗手”江青同志可是看了不少的“内参片”,也真的没少提前做“功课”。据说,英国芭蕾舞《红菱艳》电影,江青居然看了十几遍,她要从中找到芭蕾舞的特点,它的艺术形式,它的表达方式。江青说,芭蕾舞的艺术语言很大一部分在脚尖上,它是用脚尖来说话的,肢体语言就是舞蹈艺术的灵魂。她还说,电影表演要看眼神,电影的特写镜头很多都是写眼神的,它是用眼神来说话的。江青当年提出的“十年磨一戏”、艺术家的头脑里要储存几百个形象、呼之欲出等理论,至今仍具魅力。
九
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
看来,我们的“文艺旗手”的口味绝对不低。据说江青亲自抓的八个样板戏之一的《智取威虎山》第九场“极速出兵-踏雪急行军”的那场戏,江青要求所有演员每人都配上一件白色的斗篷,其造型绝对是现代派艺术范儿,使得整场戏精彩至极,成为华彩乐章。
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第九场“极速出兵-踏雪急行军”。(“迎雪旋转”:原地左倾,曲提左腿,向右倾,曲提右腿,窜步滑行,双腿跃蹦……
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第九场“极速出兵-踏雪急行军”。(“侧步滑行”、“破雪撑杖”、“腾撬越驰”、“展臀下蹲”等……全剧最具浪漫色彩的片段)
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
江青就《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少剑波、李勇奇、小常宝的音乐形象、唱腔词句、包括动作均有具体指导意见。江青提出:“打虎上山”这场戏的板式用“二黄”再拉“西皮”,杨子荣的音乐性格要刚柔相济,刚要多些,要挺拔。
(京剧两大唱腔中源于秦腔的“西皮”曲调明快亮丽,多适于抒情、叙事;而源于徽调的“二黄”是一种较舒缓、深沉的曲调,适合表现低沉、悲惋的情绪)。
“打虎上山”这场戏中,杨子荣由“二黄”转“西皮”的唱段,从深厚到激越,在板式结构上,是一个大胆的突破,为今后的创腔闯出了一条新路。这场戏,极容易被处理成过场戏,但在江青同志的具体指导下,竟然被打造成了一场非常完美的重场戏。
江青亲自修改的“迎来春色换人间”、“甘洒热血写春秋”等脍炙人口的唱段词句,让当年的编剧人员汗颜。几十年后才知道,那是出自毛主席之手。但不管怎么说,我们的江青同志所领导的京剧革命,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在艺术上都是非常成功的。现在再看“样板戏”,不得不承认,个个都是经典。当年,唱段和对白都能倒背如流、耳熟能详的样板戏,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我们,如今,偶尔重温样板戏,真真好看。尤其是《智取威虎山》“极速出兵-踏雪急行军”的那场戏,无论是舞台上的表演,还是在电影中的片段,都堪称完美。
当然,样板戏在当今新的历史语境中,人们审美趣味的选择除了重温经典还会有些许小小的心潮澎湃和些许怀旧情怀,那段不能忘却的记忆!
九
芭蕾舞剧《天鹅湖》
(辽宁芭蕾舞团首场演出芭蕾舞剧《天鹅湖》/笔者1979年拍摄于东北局礼堂)
“文革”十年动乱结束后、改革开放初期,记得当年看辽宁芭蕾舞团首场演出的《天鹅湖》,全场几百人的观众鸦雀无声,能清晰得听见人们喘息的声音。
天晴了,湖里的小天鹅醒了。
而在观摩“内部电影”时,当在银幕上初次看到靓男靓女接吻的镜头时,观众席里连人们喘息的声音都听不见了,那叫一个真正的目瞪口呆、屏住呼吸的整场观众都“傻了”。
天亮了,多年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真真的饕餮盛宴!真真是震撼心灵!
经典是时间选择的产物。那些活在讲述中的故事是文字,那些活在想象中的故事是电影。重温经典,真真很美好。
那年,我23岁。
26、尾声
后来,领导又安排我做起了摄影工作。期间,摄影、创作、参展、获奖并发表了九部摄影小说。1983年考入美术大学,开始了系统、专业的训练。毕业时,我带着一大堆美术和摄影作品,顺利的调入辽宁电视台,拍起电视剧了,还得了不少奖包括个人单项奖。
笔者80年代拍摄的摄影小说。
(1993年冬于电视剧《老宅的主人》外景拍摄现场,前排左三为笔者该剧的摄影师.那年39岁;因拍摄此片笔者还得了个“最佳摄影奖”;左一为该剧女主人公演员曹翠芬,曾在张艺谋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中饰演二姨太)
2014年于电视台退休时,抱回家一大堆获奖证书。这一年,女儿也结束了在美国哈佛大学的访学和实习回国了。2016年仲夏,女儿于清华大学博士后出站,外孙女儿刚刚一岁半,全家难得有了一段空闲时间,于是,我们全家去了一趟欧洲。
欧洲之行,收获颇丰。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远去的往事如烟,“老房院”里的美好记忆,久久不会忘记。
所有的一切都是童年时代在老房院所汲取营养的延续。
(笔者2014年1月5日于北京八达岭长城.那年60岁)
后记
1980年初冬,我离开老房院,搬进了文化局新建的家属宿舍。几年后,当我再想回去看看老房院的时候,当我真的长大了,成为完整的社会人的时候,老房院却突然变老了,一个个霸道的、带有侵略性的、圈着圆圈的“拆”字把老房院定性为:这座城市里多余的东西。
当时,正值改革开放大潮汹涌澎湃之时,老房院被大潮裹挟其中,不知去向了?她带着我童年时代的全部记忆、所有的童话和故事匆匆的走了。
昔日的一切故事通通不见了。大潮巨轮滚滚,呼啸而来,似乎不给老房院留一点情面,城市里的水泥森林在呼啸的轰鸣声中,在我的出生地,拔地而起,密密麻麻、勾肩搭背、林林总总、冰冰冷冷,有透不过气的感觉。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中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超出人类感受能力的城市无限地扩张,其规模之大成为了一个个无法控制的怪物,这样的城市状态是后工业社会中被异化的结果,而这种状况不可避免地会一直恶性循环下去”。难怪在现代的水泥森林里“每座摩天大厦都有人在变疯”的数量远远超过了田园、乡村、山间、原野。
高耸林立的摩天大厦、鳞次栉比的火柴盒式的居民楼盘,这种格局与老房院的品格截然相反,造就了比比皆是的老死不相往来的邻里关系;浓烈的整体失忆:淳朴没有了、温馨不见了、传统失踪了、记忆模糊了;老房院如同一个弃婴,在大体量的都市里又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般羸弱。儿时的童话世界被大潮淹没了,那里储存着整整一代人童年时代的全部记忆。
也许,老房院从来就没有长大过?也许,老房院曾经存在过的全部价值,就是用来储存那段美好记忆的吧。
于是,寻找那些故事,便成为了这代人的梦想,试图尝试着找回那些朦胧的、散落的记忆碎片:淡了的、忘了的、魂牵梦绕的、挥之不去的、记忆犹新的、恍如昨日的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啊。
(2019年9月8日于沈阳)
附.笔者的部分美术.摄影作品:
笔者70-80年代的水彩、水粉画作品
笔者70-80年代的水彩、水粉画风景写生作品/80年代美术大学毕业创作作品
笔者临摹的前苏联星火杂志/插图(1974年)
笔者70年代的速写作品
(笔者的速写作品《姥姥的病好些了》1973年12月29日晚于“小舍宅”的姥姥家)
笔者70年代的速写作品
(笔者的水彩风景写生作品/1984年于青岛)
(笔者的油画人体作品/1985年美术大学课堂作业)
(笔者的油画人体作品/1985年美术大学课堂作业)
(笔者的水彩静物写生作品/1984年美术大学课堂作业)
(笔者的美术大学毕业创作《大漠与文化》1986年)
(笔者的美术大学毕业创作《大漠与文化》系列作品 1986年 / 该作品于1987年在前苏联等东欧五国巡展 )
笔者的水彩画写生作品"小别墅"·1975年于沈阳黄河大街
(笔者/1976年于沈阳.当年22岁)
(笔者/1978年于北京.中国美术馆参观《法国十九世纪农村风景画展览》当年24岁)
(摄影作品《母与子》影像中人物为笔者的妻和一岁的女儿/1982年拍摄制作)
(笔者的摄影作品《光影》1978年拍摄于北京故宫)
(笔者的摄影作品《开放》1978年拍摄于北京故宫)
(笔者2016年7月于德国科隆大教堂)
【“记忆乃智慧之母”(古希腊/埃斯库罗斯语)。
回忆,唤醒“大脑·这个沉睡的巨人”(英国/托尼·布赞语)。】
(注:本文部分图片来自互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