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疆退役军人事务厅刘奕彤

图:新华社记者李翔

     “刚到乌鲁木齐的第一天，在这么一个现代化的首府城市，我又梦到我的白牦牛了，它是我护边路上的战友，6年了，我从来没有忘记它，它特别聪明，记得要走的每一段路……。”

    2020年10月2日，从喀什赶到乌鲁木齐，应邀参加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65周年大庆的拉齐尼·巴依卡告诉笔者说。

    拉齐尼·巴依卡是喀什地区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提孜那甫乡的一名护边员，这头白牦牛对于拉齐尼而言，不仅仅是一只家畜，更是他出生入死的亲密战友，2014年，这头白牦牛在跟随拉齐尼护边巡逻途中，不慎受伤而亡，这成了拉齐尼多年来的隐痛。

    巍巍昆仑，茫茫雪原。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喀什地区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地处海拔4000多米的帕米尔高原，氧气含量不足平原地区的一半，风力常年在七级以上，最低气温达零下40摄氏度。在这样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下，延绵分布着我国与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三国长达888.5公里的边境线。

     当地牧民利用懂得民族语言、熟悉地理环境、适应高海拔环境的优势，骑着牦牛为边防战士引路，成为边境线上“流动的哨点”。其中，牧民拉齐尼·巴依卡一家三代为国戍边的事迹家喻户晓。

父辈在帕米尔高原上建起第一座边境界碑

    1949年12月，新中国成立之初，红其拉甫边防连随之成立。

    此时，正值隆冬，面对一片冰天雪地的红其拉甫，马上要执行巡逻任务的连队官兵犯了难，这次巡逻的目的地是吾甫浪沟(塔吉克语，意为死亡之谷)，路上经常发生雪崩、滑坡、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往返一次需要3个月的时间，如果没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人生地不熟的他们将寸步难行。

    怎么办？

    就在这时，拉齐尼·巴依卡的爷爷、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提孜那甫乡塔吉克族牧民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自告奋勇，给连队当向导。每次巡边，他们只带三样东西：水泥、油漆和馕。馕在路上是干粮，水在山沟里随处都是。到了界碑，他们要用水泥修补损坏的地方，用油漆刷新，还要描字。“在界碑前，我们都敬礼、宣誓。”

  “我从小就听过爷爷的故事，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特别危险，不像现在，有特别防寒的羽绒服，还有现代化的导航设备，爷爷真是了不起的人。”拉齐尼·巴依卡说。在此后的23年间，经验丰富的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坚持义务带领边防官兵巡逻，他总是骑着牦牛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以便及时发现危险。

    拉齐尼·巴依卡对笔者说，他的爷爷曾和边防官兵一起，建造了帕米尔高原上的第一座边境界碑。

   1972年，年迈的凯力迪别克·迪力达尔走不动了，他的儿子巴依卡·凯力迪别克主动接过“接力棒”，与连队官兵一起爬冰卧雪、戍边巡逻，一走就是36个春秋。其间，巴依卡·凯力迪别克为挽救战士的生命，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在一次巡逻途中，发生山体滑坡，一块山石砸中巴依卡·凯力迪别克的脑袋，他当场昏了过去。经过紧张的抢救和治疗，巴依卡·凯力迪别克苏醒过来，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快，快扶我上牦牛，不能耽误了巡逻计划。

  36年来， 巴依卡·凯力迪别克把最好的年华奉献在了护边之路，也承载了很多痛苦：高原性心脏病、风湿性关节炎、胃病等病症常年缠绕着他；他将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巡逻上，家里摔死、累死的牦牛有10多头。父母和前妻在临终前的告别他都没能到场，可他从来不要任何补偿。

  1998年“八一”前夕，塔什库尔干县领导到巴依卡·凯力迪别克家慰问，问他有什么困难和要求。他回答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加入中国共产党。”朴实的话语感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第二年，满头银发的他在党旗前庄严宣誓，他终于实现了这一愿望。”

为救战士  他被冻伤抢救3个多小时

     在父辈的耳濡目染之下，拉齐尼十几岁时就跟着父亲探路、查看地形、熟悉红其拉甫地理位置，俨然已是一名小小护边员。

      2004年，当了38年义务巡逻向导的巴依克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为将父辈们的爱国守边精神传承下去，他拉着儿子拉齐尼的手说：“边防官兵日夜巡逻边境线，我们的边关才得以安宁，现在我走不动了，你要继续我走的路。”彼时，拉齐尼·巴依卡刚从部队退伍回家，而他服役的部队就在帕米尔高原。

  2005年，拉齐尼正式接过父辈们手中的鞭子，和其他塔吉克族护边员一起，骑着牦牛行走在千里边防线上，成为一个不穿军装的边防军人。

   10多年的巡逻路上，危险无处不在。

  一次巡边，拖后的牦牛自行上山踩塌了石头，大石从山上滚落，“战士看到危险把我拉过来，救了我的命。”拉齐尼说，一次，他的鞋底磨烂了，连长把鞋脱下，让他穿，说“我没事，你穿吧。”

  2011年11月，拉齐尼像往常一样带着巡逻的官兵们奔波在山高路险的吾甫浪沟进行巡逻任务时，天气骤变、鹅毛般的大雪纷纷落下，积雪的厚度都能把牦牛埋没。战士皮涛行走在队伍最前面，突然，他从牦牛背上摔了下来，掉进雪洞里，战士们见转赶紧前去救援，眼见周围的冰雪还在垮塌，千钧一发之际，拉齐尼高喊着“大家都不要动”，随后，他爬到雪洞旁边，不顾寒风刺骨，脱下衣服，打成结，做成绳子，花了两个小时将皮涛从死亡线上救了出来。皮涛得救了，可是拉齐尼却被冻得不省人事，送到县医院急救三个小时才挽回了生命。

   巡边路上的危险，举不胜数，2013年9月，巡边队到吾甫浪沟巡逻，当他们经过乱石滩的断崖时，发现由于山体滑坡，曾经巡逻的标记和路都没有了。正当大家犯愁的时候，拉齐尼让大家原地休息，自己前往峭壁探路。谁料山上落石将拉齐尼砸晕，鲜血直流。跟随的官兵赶紧抢救、包扎伤口，拉齐尼清醒过来以后，官兵们劝他回去，他坚决拒绝了，他说:“这是任务，绝不能因为我的一点小伤耽误了巡逻。”

巡边的线路中，其中的被称为“死亡之谷”的吾甫浪沟地势尤其险峻，常发雪崩、泥石流，开车、骑马不能进入，巡边只能靠“高原之舟”牦牛作为交通工具，而且，必须有熟悉地形、经验丰富的向导带路。在三代人巡边路上，10头牦牛奉献了生命。

拉齐尼记忆中最铭心刻骨的一次是，牦牛踩在水中的石缝里，腿拔不出来，用力过猛，腰断了。这位“战士”已不能继续同行，他和官兵们为它心痛，在心里悼念它。“每次路过这条河边，都悼念它。”

拉齐尼一直记得这个日子，2014年9月26日，从第一次巡边就跟随他的白牦牛像往常一样背着巡逻队的给养踏上巡边路，却在过最后一条河的时候被石头卡住。挣脱中，白牦牛倒在河里，不能动弹。拉齐尼和战士们好不容易才把白牦牛抬到岸边，仔细查看、观察，发现白牦牛的腰断了。打针、敷药、喂草……经过一夜的照顾，白牦牛还是站不起来。

巡边队要返回，白牦牛却走不动了，拉齐尼抱着白牦牛失声痛哭，这只通人性的白牦牛也哭了，官兵们也难过地流下了眼泪。拉齐尼抱着白牦牛告诉它:“实在没有办法才不能带你回去，你要在原地慢慢恢复，等腰好了一定要自己回来!

临走前，拉齐尼把很多草放在牦牛边，边哭边回头，期待白牦牛能好起来，因为它认得回家的路。

    然而，白牦牛没有回家，当拉齐尼再次见到白牦牛时，它已经变成了一堆尸骨。拉齐尼说:“我失去了一个好伙伴，好战友，它很小的时候，我就训练它，它比其他牦牛都聪明，排名第一的，走一遍路就记住了，这条巡边路，它和我走了5年，9岁的时候，离开了我……”

巡边路上，有太多辛酸和泪水，有说也说不完的感人故事，拉齐尼·巴依卡和边防官兵在生死相依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荣誉化作丰碑  激励代代前行

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红其拉甫边防连的官兵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他们与拉齐尼·巴依卡一家三代结下了不是战友胜似战友的感情。

71年来，拉齐尼一家三代默默无闻、甘于奉献，巡逻在祖国的千里边防线上的故事被广为流传。

父亲巴依卡·凯力迪别克两次荣获“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称号，被解放军总政治部表彰为“全国双拥模范个人”；拉齐尼·巴依卡荣获“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劳动模范”“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爱国拥军模范”等称号，2015年2月11日，拉齐尼荣幸地参加了2015年春节全国军民座谈会，受到习近平总书记亲切接见。

     “与总书记握手的那一刻，我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拉齐尼·巴依卡回忆道，待心情平复之后，他向总书记汇报了一家三代爱国守边的故事，得到了总书记的赞扬。

      2018年，作为护边员的拉齐尼·巴依卡有了新身份—全国人大代表。为了更好履行人大代表职责，拉齐尼·巴依卡去了很多农牧区走访。他说：“我们那里农牧民已全部住进安居富民房，每个村都有了幼儿园，孩子们能享受到从幼儿园到高中的15年免费教育。”

谈到护边员的生活变化，拉齐尼·巴依卡说，10多年前护边补贴一个月只有150元，现在每月2600元。巡逻线上上条件也改善了很多，建立了执勤房，为护边员配备了专业的卫星电话、望远镜等装备，护边员不再风餐露宿，工作条件得到极大改善。有的牧民老乡家里面有2个护边员，家里有了这个稳定收入也实现了脱贫。此外，现在县里所有护边员都享受到了国家惠民补贴、草场补贴、社保医保等，人们生活都有了极大改善。

  在履职人大代表期间，拉齐尼·巴依卡也感受到了家乡生态环境的改善。“以前这里有一些采矿场，灰尘特别大，很多牧场也被破坏了。现在根据县委的要求，矿场全都停产了，原来的采矿区都种上了牧草。”

   2018期间，拉齐尼还参加了在北京、四川、陕西等省市举办的观摩活动，与当地的少数民族群众交流学习。拉齐尼·巴依卡说，这让他进一步认识到56个民族就是一家人，大家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

   如今，拉齐尼·巴依卡的儿子拉迭尔还在上小学，但受父辈的影响已经立下了志向：“做一名护边员。”儿子的这个想法让拉齐尼·巴依卡很欣慰。

荣誉和责任进一步激励和鼓舞了拉齐尼一家守边护边的高昂热情。如今的拉齐尼依然行走在帕米尔高原边防线上。他们是千千万万各族爱国爱疆、守边护边群众的优秀代表。在拉齐尼一家的感染下，必将带动和激励一大批农牧民自觉地投入到守边护边当中，在祖国西大门的边境上形成“家家是哨所、人人是哨兵”的钢铁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