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摄·总第1732期）

11、禁果

梅姑的男人很体贴梅姑。温顺听话，木讷得只有一脸的憨笑。老实的像一头绵羊，跛着脚能干所有的活儿。说三句话也会结结巴巴。

林常平就这样在梅姑家安顿下来了。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一个月。

毛主席去安源的巨幅画像终于完工了。梅姑又及时地报告他生产队的碾米的电机坏了，林常平没用半天时间便熟练地修好了电机。

接下来就没活儿干了。看他闲下来了，梅姑的样子比他还着急。

“别急，会有活的，总能找到活儿的，我去打问。你只管安心地住着就是了。”

他实在过意不去：“梅姑，这样太麻烦你了。再说，你家也不宽裕……”

梅姑一摆手：“嗨，说什么哪，不就多双筷子吗。”

那几天，梅姑几乎丢下了手边的一切活计，一趟一趟地往外跑，串东家走西家，四处打问，她那位老实巴脚的跛脚男人也颠吧颠吧地为林常平揽活儿。好歹总算帮他找到了好几家的油漆活。如此一来，林常平就在梅姑家继续住下去了。他白天出去干油漆匠的营生，天一落黑便一身油漆点点回到梅姑家来。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灶火上的饭菜总是热乎乎的。梅姑总是静静地等候着他。后来就索性让他把别家的活儿拿到家里来做。他一边干他油漆匠的活儿，梅姑就静静地在一边看他干活，那些天的太阳总是很好的，树上的啁啁啾啾的鸟儿也总是叫得分外清脆悦耳。

一天天的日子流水似的过去了，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的日子，仿佛每天都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生长。那是从他和梅姑心里生长的东西，那个东西十分微妙。在林常平的感觉里，犹如一根神秘的针线将他和她的目光串在了一起，他们目光的偶尔一个小小碰撞，都似有火花毕剥闪烁。他和她的目光每每在相互碰撞后便会有一阵小小的互相的回避，而这回避又像是比碰撞更蕴藏着令人回味无穷的一些什么。

这天，梅姑的男人要出民工去修渠了。梅姑忙活了一整天，为男人备了足够的干粮，男人临走的时候，林常平自觉有几分说不出的忐忑，但看梅姑男人那老实巴脚的表情，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担心他同她之间或许会发生点什么故事，还一再叮咛他千万别见外，一定要在家里多住些日子。

此后的一个月里，这座静静的小院落里，就只剩下了他和她两个人。一天辛苦之后,他和她终于冲破了理智的防线,激情如同山崩海啸,不可遏止……

这是林常平平生第一次拥有这样惊心动魄的经历。这次经历将对他的一生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

偷吃了禁果一个半月之后,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与他将终生有缘的村子。梅姑一直默默地送出好几里地，泪眼目送归鸿。

关于这件缱绻的往事，林常平从来没有对桂玉提起过，一次也没有，有许多次，话都涌到了他嘴边，却又无声地咽了回去……

林常平怕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怕，只怕桂玉不能理解他，不能原谅他。而他又绝对不能失去桂玉的爱，绝对不能……

第三章、海燕之歌

12、为了伊甸园

1975年，一位叫做邓小平的伟人扭转了中国的困局。林常平也才得以重返下浒镇供销社。

紧接着，林常平就被派去做农业学大寨工作队的队长，再接着，就结结实实地捅下了那个天大的漏子。因为给农民私分自留地而被批斗审查了好几个月。祸兮福所倚，林常平因祸得福，获得了纯情少女桂玉的天赐爱情。

又过了一年，下浒镇供销社采购员林常平同民办小学教师张桂玉宣布正式结婚。

林常平就像是在大海的惊涛骇浪中侥幸漂流过来的一条舢板，像只遍体鳞伤的野兽，找到桂玉之后便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休养生息，自舔伤口的小窝。生活是充满了心酸与磨难的，但那是一种略带忧伤的甜蜜。

一间狭小、简单的平房，四壁空空，除一床、一桌、一箱之外，别无长物。

他歉疚地说：“桂玉，本不好意思，亏待你了。”

桂玉却说：“这总比你当年住过四年的那座破庙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呢！”

说得是。两情若是美好时，又岂必华堂美厅？

“桂玉，请你相信我林常平，我一定要让你幸福，我对天发誓！我要你比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过得幸福。”

林常平信誓旦旦，决不仅仅是在向桂玉表决心，而更像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宣言。不仅仅是对桂玉，更是对命运。因为他是个男人，是个自信跟别的男人不一样的男人。

他们爱情的结晶很快降临人世，洋娃娃一样让人心疼的大女儿晓辉诞生了。

林常平在供销社里扑下身子打拼，为了这个家，为了妻子女儿的生活，他是个永远闲不住的人。手脚闲不住，脑子更是一刻也闲不住。无论做什么事情，他都想做得跟别人不一样。

供销社的状况很不景气，苍蝇飞舞的商店，一样样土不拉唧的商品，供销两滞。拿四个字来形容：半死不活。

身为采购员的林常平一年四季忙于为供销社采购，每次出差都是千里迢迢，住小旅店，睡广场，公园，火车站候车室。他有犀利的眼光，智慧灵动的商业天赋。他就像一条旷野上的鬣狗，一眼就能看出商机，当即便做出判断。且行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而最主要的，还是他的诚信。他的那一腔热情，他对朋友，对所有的商业伙伴都是诚信第一。他恪守的信条是哪怕生意做不成，也决不能输了人品。所以林常平一路走来，朋友遍地。

为有源头活水来，供销社的生意很快地红火了起来，而且一天比一天红火，由亏损到盈利，由小盈利到大盈利，而东跑西颠的林常平却为超支的出差费打了好几千块钱的欠条。单位盈利迅速上升，个人负债却一再累加。而小女儿晓晴又紧跟着美丽的姐姐晓辉呱呱坠地。这就是摆在林常平面前的现实：一个民办教师的妻子，两个比花朵还可爱的女儿，一个贫寒的家庭，他们夫妻两人的工资加起来才80块钱。

他是这个家庭的当家人，他是家庭这一艘船的船长，如何才能稳稳地把好舵，将这只小船从风浪中驶出小小港湾去，开向前景更加广阔的大海？

继续当他的供销社采购员？自己贴上差旅费成年东跑西颠？每次出差回来，桂玉迎接到的都是丈夫那疲惫不堪的身影和手里拎着的一包脏兮兮的衣服。难道就这样干下去，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八年……

这样的前景甚至连想也不用想，闭上眼睛就能看得见那最终的结果。而眼下这小小的供销社的天地对他林常平来说，简直是太小太小了，他就像是困在鸟笼里的一只雄鹰，无论如何都扑腾不开，不但个人的付出与回报很不成比例，种种令人厌烦的掣肘又一次次挫伤了他的积极性。有的人开始怀疑他，有些人开始嫉妒他，有些人则开始限制他。嫉妒，诽谤，诬陷，摩擦……

林常平目无领导，狂妄至极！

林常平假公济私，自己从中揩油！

林常平一手遮天，唯我独尊！

林常平沽名钓誉，欺上瞒下！

事情往往越不顺心便越添堵，有次，竟然有个所谓的朋友趁他出差之际，请桂玉出去看电影，趁机想调戏她，却被性格刚烈的桂玉回敬了一顿臭骂……

难道他林常平赤条条来到世上，就是为了枉做一场男子汉吗？不，他这只困在鸟笼里的雄鹰要冲破鸟笼直飞蓝天，扶摇而上，去搏击云水的世界！

阴云和雾霾都遮不住金灿灿的阳光，他可以默默而生，但不愿默默而死。

一天深夜里，桂玉操心为女儿喂奶，醒来一翻身，见刚刚出差回来的丈夫还大瞪着两眼望着多处有屋漏痕的天花板发呆，外面已经鸡叫三遍，天将五更。屋子里竟还飘浮着一股淡淡的劣质烟草的气味。

她惊讶地问：“常平！你怎么还没睡？”

“桂玉，我在想……”

“天都快要亮了，还想什么哪？快睡吧！你过几天又要出差去呢。”

“我睡不着啊，怎么都睡不着啊。”

“又操心供销社的事哪？”

“桂玉，我前前后后想了一夜，这次我是彻底地想好了，我想辞职，我们自己干！”

林常平一巴掌拍在枕头上。

        未完待续……！

•     【作者简介】

  
  

         李本深，1951年生，山西文水武良村人。国家一级作家，前兰州军区政治部创作室创作员，先后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第一期，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院暨鲁迅文学院研究生班。现为德商汇山西联盟名誉主席，书画院院长，八福康集团书画院名誉院长，数十年舞文与弄墨并重，著作有长篇小说《桃花尖》、《疯狂的月亮》、《敦煌之棺》、《灵魂的重量》等多部，小说集《昨夜琴声昨夜人》、《西部寓言》《我的汗血马》等，他编剧的22集电视连续剧《铁色高原》曾在央视一套黄金时间热播。电影《甘南情歌》、《香香闹油坊》、《我是花下肥泥巴》、《月圆凉州》等均公映并在央视6台播放，他的小说《丰碑》被选入人教版小学五年级课本。李本深酷爱书法，至无书名而不慕虚华，沉溺翰墨而绝少交游，嗜墨如命且敬惜字纸。自号十八翁，云外庐主人。

  
  

• 来源:《大家之门》

  编辑推送:【文仙雅阁】微平台~主编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