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冰玉转行做了高定旗袍，她以前做高定女装时，经常会请我试穿，觉得我穿上那些衣服，那些衣服都仿佛会说话了。

我告诉她我如今早已一身素衣，可她还是一再动员我，请我试穿她的旗袍。她说她很期待看我穿上旗袍后的样子。我终于还是答应了她。并受她邀请，去了位于北苑路的龙船驿站。这个驿站是由龙船世家企学塾创始人徐殿龙老师发起成立的。我去的时候，已是正午。正好赶上徐老师的发言。他用六句话五个标点符号总结了龙船驿站的初心与使命，令人耳目一新。我想在明天的文章里专门写一下徐殿龙老师与龙船驿站。今天就写冰玉的旗袍。

当我在午餐后迫不及待地穿上一袭白色的旗袍，我的确感受到有一个全新的自己在绽放。旗袍不是裹在身上的壳，是要跟着人的气韵走的，合适的人穿上它，它才活过来。

大概是中午吃多了，穿上后将整件旗袍撑得鼓鼓的，结果冰玉对我说：“你的骨架撑得起衣服的“气”，不管是挺括的西装料，还是锦缎织成的旗袍。往你身上一穿，仿佛就有了自己的性子。就像你从不穿红色的衣服，但是有次我叫你穿上那套红裙子，当时都把我看呆了。别人穿素色是清淡，你穿素色，能穿出一种静气；别人穿红色，穿出的是艳丽，你穿出的却是一种明亮。”

我对着镜子转了几圈，衣摆轻轻扫过脚踝，那布料贴着皮肤，不紧绷，也不松散，像是天生就该长在身上。以前总觉得旗袍是“旧时代的东西”，是电影里穿在大家闺秀身上的装饰，直到自己穿上，并真真切切地去感受它的美，才体会到旗袍里藏着东方人的审美骨血。它不追求西方礼服那样的夸张廓形，而是讲究“藏”与“露”的平衡：领口高，遮住脖颈，却在袖口留一寸肌肤；腰线收，显出身段，却又用宽松的下摆藏住腿型。就像东方人表达感情，不直白，却绵长。

只听得冰玉又说：“你太适合穿旗袍了，你有那个劲儿。”

哦，我忽然明白，她为什么非得让我试穿她的旗袍？不是因为我穿得有多好看，而是我身上那股“素衣的劲儿”，刚好能中和旗袍的“贵气”。就像传统与现代，不是谁压倒谁，而是互相成全。

素衣有素衣的清简，锦缎有锦缎的华贵，就像东方的美，从来不是只有一种模样。它可以是民国时期的优雅，也可以是现代的灵动；可以是博物馆里的庄重，也可以是菜市场里的鲜活。而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把这些美，一件件穿在身上，带着它们去生活，去经历，让传统的美，慢慢融进现代的时尚里，长成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东方的模样。

有那么一个片刻，我忽然联想到王家卫导演的电影《花样年华》，张曼玉出演的女主一件一件换着旗袍，却不是为了勾引谁，她只是活成自己，那么美，却又那么矜持。

旗袍的分寸感，或许正是女人与世界的相处之道。领口微掩的矜持，开衩处露的含蓄，如同人生里未说尽的留白。藏起浮躁，显出沉淀；藏起锋芒，显出韧性。

王家卫镜头里的旗袍，是情绪的容器。暗纹里织着欲言又止的心事，盘扣扣住的，是被时代裹挟的身不由己。可即便如此，旗袍裹着的女人仍站得端正，一如生活里那些看似柔软，却在柔软里藏着力量的灵魂。

穿旗袍的时光里，像与无数个“她”重叠。是旧时光里的温婉，是新时代的清醒。或许衣裳不仅仅是服饰，它是女人写给自己的诗，每一寸剪裁，都是对“如何做自己”的回答：不迎合，不将就，在方寸之间，活出最恰当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