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摄-摄影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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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与蒙昧--阿良
隔了半年,又回了老家。到了家,养母已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就像过大年。一盘清蒸的湖蟹,一盘白灼的河虾,一盘家养的鸭肉,一盘红烧的鲫鱼,另有小炒三盘,鲜汤一盆。我说已在飞机上吃了,但家人还是不依不饶,硬是又逼着我吃了一顿。 但我也只是吃了些小炒,对于螃蟹河虾之类的,我近乎没有任何吃的欲望。我有时甚至觉得,家人是以款待我的名义,改善一下他们自己的伙食。但若是他们自己觉得吃起来很香,我是没有任何理由排斥的。生活总是这样,各有喜好。你坚持你自己的喜好,但是也不要试图去改变他人的喜好。
饭后就想到外面散散步。一出门,我便发现原先马路对面的诊所不见了,于是问母亲:“咦,开诊所的阿良呢?”
母亲说:“哦,他啊,你真该去看看,搬到公园那边去了,村里刚刚建了一个社区服务站,可亮堂了,他现在在那里上班呢。”
于是我便按母亲说的寻了过去。说是搬了地方,其实也就百来步路,出了我们家拐个弯就是。一排青砖黛瓦的小平房静静地座落在公园的西侧,朴实、清雅。“社区卫生服务站”几个漂亮的大字端端正正地镶嵌在房子正中的墙面上。我推门进去,穿过大厅,便看到阿良穿着雪白的大褂坐在属于他的办公室里,面前的桌子上放着血压测量仪,以及一些处方用的便签。见我进去,他有刹那间的意外,但随即问道:“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没到多久,见你的诊所不在了,听我姆妈说你搬来这边了,就过来看看你。”我一边答,一边打量着他办公室里的一切。当然,更多的打量他。他曾经是我们那里有名的人物,村里人有个头痛脑热都免不了要去找他。况且他长得又吸引人,于是有时不免会闹出一些桃色新闻来。不过村里人权当故事听着,其实谁都不免有些故事,只是有人比较隐秘,有人因身份的关系注定会成为公众的话题。以前得空时大家还会当成故事说上几句,近几年大家都忙着去赚更多的钱,于是谁也不再将这些事当成事了。再说现在他也老了。这一点我也是才发现的。
我进去时他正在给一个村民看病。我因为想了解一下社区卫生服务站的情况,于是就在一边等他。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去观察他。我突然有一种岁月不饶人的感觉。不但是因为他两鬓的白发,还有他眼角与额头上深深的褶子。如果这褶子出现在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身上,也许不觉得有什么讶异。但出现在他的脸上,便觉得有些惋惜来。不过人终归是要老的,只是自己较别人更不易察觉罢了。
他哪里知道我心里竟有那么多的想法。等给老农看完了病,他特别高兴地对我说:“怎么样,现在的医疗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吧!”
我点点头:“当然,你看,外面风光多好啊。”从他的办公室向外望去,是一片开阔的田野,油菜虽还不到花开的季节,但是绿油油的一片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他笑笑,褶子更深了。他示意我坐下。我也不客气。没有太多的寒喧,我直奔主题:“现在算是给公家做,还是公私兼顾着做呢?”
他一下就严肃了起来,端直了身子回答道:“当然是给公家做啰,现在我们是药、医分开的,医生就管看病,我们的工资都是政府拨款的,跟很多医院以药养医不一样。”
“那你现在看病与以前看病心态上是不是会有不同?以前所有收入是自己的,而现在这些与自己无关。”
“虽然收入没有以前多了,但心里还是很乐意咯。钞票是挣不完的,再说我也老了。在这里政府管我们的养老。我在这里做,就跟公务员一样。现在我好像也觉得自己成为国家的人了,所以当然要为百姓做事啰!”阿良一副自豪的表情。
经他这么神圣地一说,我突然觉得他的形象高大了起来。只听阿良又接着说了下去:“现在给人看病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想着钱,倒总是想着怎么样才能让病人用药最少,效果最好,心情反倒轻松了么佬佬(很多)。你知道,是药三分毒,药用多了对人没好处。”
总算说了实话。对于原本是乡村赤脚医生的大夫来说,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不禁慨叹了一句:“这下都好了,老百姓得着了实惠,你也解放了,至少在心理上。”
“那是。老百姓不再有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了。看病方便不说,药价还格外的便宜。”
“怎么个便宜?”
“进价再打六折,比你们城里看病便宜多了。”正这样说着,我养母也走了进来。我问:“是这样么?”
养母一个劲地点头:“是啰,在这里买降压药比以前到药店买便宜了一半。我整年吃这药,一年下来要省不少钱。现在形势正当好,听说都是政府补贴的。其实我每年也只付了四十块钱的医疗保险,可享受到的好处却是比四十块钱多得多。现在,四十块钱能做啥,可买了这保险,感觉自己就像进了保险箱,心里踏实,睡觉都比以前香。”
阿良说:“国家好是真的,但是也要地方政府有钱,我们这里经济发达,才能享受这样的优待。要是全国的老百姓都能像我们这里这样就好喽。我看报纸上说,很多地方的农民还是穷得连病也看不起,我们这里算是新农村的典范。在我们这里做人真当是有福。”
这时来了一位妇女,坐下就要叫阿良给她量血压。我心想:“现在的农民,比从前想通多了,以前是明知有病却硬挺着不去看,我养父就是这么挺没的。如今倒好,来了就先测一下血压,实在比城里人还讲究。”
阿良好似看透了我的心思,说道:“我们这里量血压、做血糖都是免费的,所以他们稍稍有些不适,便都会来这里测测血压,现在农村得‘三高’的人不少,生活条件好了,病的花样也多了。”说完,呵呵地笑。那妇女也憨憨地笑:“是咯,是咯。现在真当方便,出门有公车,看病有服务站,我是眼看着一天一个样的改变。有时也不是真有什么病,可来这里就是舒服。”
我听她这么说,于是去隔壁几个房间都看了看。一个专门用来打吊针的房间里有两排椅子,上面坐着四五个正在吊盐水的农民。虽是冬天,但是房间里的空调开得很暖,那些人坐在那里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很舒适地靠在椅子上,就像在自己家里。连我也禁不住要羡慕起他们来。这真是很奇怪的一个念头,我居然羡慕那些生病的农民!可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确想,他们比我幸运。在我离开这片土地二十年后,他们还忠诚地留守在这里。今天,他们坦然的享受着这片土地给予他们的种种回报,而我依然在他乡漂泊着。当然,只是刹那。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农民是很可爱的。有一两个老年人并没有打吊针,可也坐在那里。我好奇,于是便与他们寒暄起来。他们倒是一点也不回避,说:“这里暖和,椅子也舒服。来公园走走,累了就在这里坐一会。反正大家都认识,还能聊聊天。”真是实在。
“可这里毕竟是卫生站!”我说。他们便幽默起来:“所以坐在这里觉得很干净,很卫生啊!”正说到这里,阿良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据说在大学念书,不过户口还在这里,买得也是村里的医疗保险。于是,这天也到阿良这里来看病,因着阿良的建议,这个小伙子也要打一瓶吊针。
我看阿良忙,便与他告了辞,走到外面的公园,很是感慨。家乡啊,你日新月异的改变都有些让我不认识你了。有时虽怀念过去的那山、那水、那河、那桥,但如果农民朋友们真的更喜欢今天的你,那么,已离开这片故土而在他乡生活二十多年的我,又能再多说什么呢?只有无尽的祝福。也许,乡村也有属于它自己的命运。正如阿良那样,我对他所有的怜悯,在乡人看来,都是多余的。生活本来就是那样,活在其中的人懂得知足,也许就是莫大的善。
二00八年十一月
沈思源
中国当代作家、艺术评论家、纪录片出品人、东西方艺术家协会副主席、源点思想库创始人。
擅长透过文字洞悉人性,通过写作直抵生命本质。著有《天国归来》《漂魂》《水里的圣经》《返思录》《梦醒记》《太阳之子》《安之书》《孤独之美》《天才女人》《我的爱》《二囡家书》《毛郠夫人》《走着走着就遇见了》《身心健康密码》《生命是一场喜悦的旅程》等多部长篇小说及各类文学作品。她一直坚守文以载道,将自己的思考和写作专注于探求宇宙的实相、人生的意义与生命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