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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本深丨《灵魂的重量》79、80章(1089)
2021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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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摄·总第2310期)
79、飞鸟!飞鸟!
为什么阿英要偏偏带这本书来?
林常平记得很清楚,他曾经对阿英说过,桂玉喜欢印度诗人泰戈尔,最喜欢泰戈尔的那本《飞鸟集》。
那么阿英一定是有意识地带来这本书的了?
是了,阿英一定是想让他在牢狱之中好好看看桂玉最喜欢看的这本书!阿英啊,我的女儿,你原来心细如丝,心柔如丝啊!
林常平在铁窗牢狱之下,打开了泰戈尔的《飞鸟集》,这是桂玉特别喜欢的诗篇,林常平也要让自己弄明白,桂玉究竟为什么会喜欢这本书?
——“美丽的女人啊,你能以你美目一个流盼,掠尽诗人竖琴上全部的内涵,然而你对诗人的歌颂却充耳不闻,因此他就来歌颂你,你能让世界上最骄傲的人拜倒在你的脚下,然而你选以崇拜的却是你所爱的无名人。因此,他就崇拜你,你那完美的手臂的触摸爱抚,将使帝王的尊荣增加光辉,然而你却用以扫尘土,清洁你朴实无华的家,因此他就满心敬爱你。但这种时候,他在与世隔绝的监狱里朗诵,你是听不到的,这就是为什么不扫尽废墟上的瓦砾,鲜花是开不出来的……”
看着看着,林常平本恨不得大哭一场,虽然眼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宣泄,但那也是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一条苦河,只有将热泪流淌出来,痛苦仿佛才会减轻一些。是他伤害了桂玉,如果不是他,她一定生活得很幸福。他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对自己说:林常平啊林常平,你真是个十足的灾星,你这颗灾星给桂玉带来的只是一个又一个不堪回首的灾难!
他记得在1977年九月初秋的那个晴日,他去到桂玉的学校,在滩头村,他和桂玉在阿母家吃饭,阿母做酒做得真好,令人闻之欲醉。桂玉高高兴兴地陪了他喝酒,他举起酒杯,对桂玉说:“借阿母的酒,先敬明天,再敬贤妻,愿我俩白头偕老,永不分离。”于是,四目相对,一饮而尽。那晚,在阿母的屋后的山上,那片郁郁葱葱的大树林里,在那棵大榕树下,他和她一同憧憬美好的未来,他在吻她的时候,心跳得很厉害,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
可后来,桂玉又说他变了,变得她认不出他了。
那么,在他的眼睛里,桂玉又是什么样子的呢?他真的认识这个女人吗?
他扪心自问。
并非是他们初恋的时间太短,至少结婚都快二十年了,可为什么桂玉在他心里又常会像影子一样模糊呢?
林常平啊林常平,你甚至从来也没有问过桂玉的身世!你竟然一点也搞不清楚桂玉是怎么送给张家做女儿的!你从来也没有问问桂玉,她童年时代是如何过来的?没有问问她的小学中学时代又是怎么度过的?你从来也没有问过桂玉的生命中曾经遇到过什么样的坎坷?更不要说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听什么样的歌曲?等等等等……
此刻,他不得不抱愧地自责,他真的从未从心底里关心过她的身世,除了占有她的肉体和劳作之外,他并不了解桂玉的内心,而现在他方才明白,一个人的心便是一个极其深邃广阔的宇宙,蕴藏着无穷的奥妙与神奇。问题是,现在他怎么才能进入桂玉的那颗心呢?那颗神秘的心扉如何才能打开呢?这是林常平过去从来也没有去认真思考过的问题,也是他毫无把握解决的问题,虽然她与他已经生养了两个女儿,但除了她的肉体,他承认他其实并不真正地认识这个女人,岂止是这样,他更发现,现在他竟连桂玉的肉体,也并不怎么认得啊。他从没看过她赤裸裸的一丝不挂的肉体,从结婚的第一天起,她就没有赤裸裸地与他同睡过一条被子,她身上总是戴着乳罩,穿着背心短裤,甚至夏天还穿长裤睡觉。十年来,他只不过自认为拥有她,她是他法定的妻子罢了,桂玉在他眼里其实始终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女人!
当林常平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他便突然内心惊慌起来,一片迷惘的痛苦酷似开河时节的泛着白光的浮冰从他的心地上相撞着流过……
她对他的冷漠难道是她故意的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只是因为他常常在心里忽略了她,是自从落难以后,才完整地回想起他的妻子的存在,也才越来越担心会失去她,他忽然想迫不及待地要看看那个真实的她了,至少要确认一下她的肉体,她的肤色究竟是怎样的颜色?她的体肤上有什么伤疤或者是痣?滋润的还是较为粗燥的?他想用手轻轻地摸遍她的全身,用嘴巴吻遍她全身,就像是电视上演出的那样,去爱抚她,与她做爱……
他一页页翻看着泰戈尔的《飞鸟集》,一首首默然在心里吟诵着,他仿佛才明白,桂玉为什么喜欢泰戈尔,为什么喜欢这本《飞鸟集》,因为桂玉的心是一只自由的飞鸟,她的天性里时时渴望着自由的天空。她不是那种穿金戴银就可满足简单欲望的女人。
人啊,真是不容易满足的动物,他们一方面拼命追求自己所没有的,一方面又不断地丢弃自己所拥有的,似乎得不到的便永远是最好的,可一旦到手便了立刻失去了其价值。林常平啊林常平,你为何到了这把年纪还如此幼稚!你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你对女人其实还是一无所知。你啊,你这一辈子也无法懂得女人。你几十年的人生经历,风雨沧桑,你可以解释天空为什么会下雨,但是你却无法解释女人为什么会流泪,因为女人让你感到困惑,倘若他对她微笑,她会觉得你在献殷勤,倘若你投之以冷眼,她则会觉得你没教养,倘若介乎于冷眼与微笑之间,她又会说你非常之平庸。是这样吗?他越想越糊涂,竟连自己也说不清了。年纪越大,他就越感到自己几乎无法同女人自然地相处。他在知天命之年更感到了熬人的疑惑……
他要养精蓄锐,等到出狱之后,等他回到她身边,他将会把失去的一切加倍地给予美丽的妻子,他要做一个怜香惜玉的好丈夫。想到这,林常平不禁脸红心跳,他们夫妻已经好几年都没行过房事了,得了心脏病的他,身体依然健壮如牛。而眼下,在牢狱之中,他只有自慰来解决问题了,他不觉得这是多么难为情的事,他更可怜的是却自己的妻子,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她却无法享受真正的性爱,他多么有愧于她啊!
80、春色关不住
秋天是一把艳红的相思豆
从岁月的指尖洒落我的手掌
秋天是一望无际的大路
在阳光下敞向远方
秋天是苦苦的相思
在现在、在过去、更在未来……
又是一个星期天。太阳很好。
衣服放久了会霉变,林常平一大早就把皮箱扛到球场,拿了两床草席,把衣服被褥晒晒。他翻出桂玉的照片来看,在阳光下看妻子的照片就看得更清晰了。他的目光无限爱恋地抚摸她的脸颊,但桂玉那美丽的脸庞上却没有笑意。他不由得一声叹息,坐在那个大大的太阳底下发了好一阵子呆……
也就在那一阵,林常平在上海的一位朋友给他寄来了一套世界人体摄影艺术。
监舍里的犯人们如获至宝,你争我抢,没几天,那本铜版纸印刷的摄影集就几乎给翻烂了。在这光影人生的大美之前,号房里所有的犯人都噤声了,无不对那一个个跃动着生命节律的模特们顶礼膜拜,仿佛倏然间游荡到了天国的世界……
翻开那精美的摄影集看,每一页都是一尊一丝不挂的绝美维纳斯,丰硕的双乳,优美的曲线,翘起的美臀,修长的玉腿,高傲的面容,灵光四射的眸子。一切都美到了令人窒息。
这大美之尤物不属于高墙电网之中的犯人。他们只能望洋兴叹,但仅仅如此也便足够了,越是至美之美,就越对比衬托出眼前这深牢大狱中的大丑大恶。被扭曲了的人性,愚昧的心,虚伪的脸面,单调枯燥的生活,污水沟一般令人窒息的环境,造就大批畸形心理和变态的人。但犯人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没有谁不渴望爱,没有哪个男人不渴望有个真诚的女人爱他,渴望有个温柔的女人依偎在自己身边,卿卿我我,极尽缱绻之情于长夜……
自小从大海的风浪里摔打出来一身钢铁骨架的林常平,固然也强烈地渴盼着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性爱,但那决不是像公狗和母狗那种简单的欲望。无数灾难一次次落在他头上,他那本来善良的天性,因为一次次的绝望和一次次的伤害,已经变得坚硬如铁。受尽屈辱之后,当他有一天走出这监狱的大门,他将疯狂地寻找他所失去的一切。
那么,后会有期!
又一次大抄监行动。藏在床板底层的那艺术摄影集还是被监管们发现了。
“这什么玩意儿?”
“艺术摄影集。”
“哼,瞧瞧,都是光屁股女人!”
“这是艺术,是人体艺术摄影。”
“什么艺术?这是严肃的政治问题,这是典型的精神污染,是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产物!”
林常平不得不据理力争:“这真的是高雅的艺术,艺术的本质是美,这摄影集的每一页都是美的,丝毫没有低级下流……”
“够了!你这是传播低级下流,你还头头是道?”
林常平心里说:你有没有搞错啊,美和低级下流完全是两码事,人皆爱美,你们为什么要压抑人的向美的天性呢?不能用猥亵的眼神去看待真正的美,应该让人重新回到天然的怀抱,重新认识迷失的自我,难得不是一件好事吗?至少可以让人用更加明智清醒的目光衡量自己真实的一面啊。
然而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监狱,监狱本来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你再有理也说不清,最终留给你的也只有沉默的份。
人体艺术摄影集被当即没收了。
号房里的犯人们立刻都蔫了,一个个就像被抽了脚筋似的,他们心里那根脆弱的精神支柱倒塌了,只剩了一片无所傍依的虚空。一个个犯人好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来,背地里自然少不了愤愤不平地咒骂那些管教干部:
“狗屁东西,装什么人模狗样啊!”
“要说下流他们他妈的比谁都下流,还别说这是艺术的东西了,他们看黄片都当喝凉水呢!”
“这里哪还有什么君子啊?”
“唉,连望梅止个渴都不许了……”
不塞不流,于是,牢狱中的囚徒们便转入热烈而放肆地谈论女人了。他们谈论偷情的美妙,搜索枯肠地挖一些黄段子出来共享,美其名曰:精神会餐。不过是干指头蘸盐,只能嘴巴上过过干瘾而已。
精神的极度匮乏如同当年肆虐欧洲的黑死病。
囚徒们必须得忍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酷刑,这双重之苦就像无孔不入的镪水,灌满你的整个生命,让你不堪重负,在重重苦难中,不得不把自己浸泡到泪水汇集的小泽里,寻找短暂的慰藉和片刻的喘息,追寻虚无飘渺的梦境和幻想来麻醉自己的神经。
好在监狱里终于开设了亲情电话。
自从有了亲情电话。犯人在周末或者节假日就排着队给家里打电话了。每人最多讲两三分钟。林常平至少每月能和妻子通一次话了。
那天,他在电话里问桂玉:“家里种的花长得还旺吗?”
桂玉起始没听清楚,连问了他两遍,才明白他问的是家里养着的兰花。桂玉觉得甚是唐突。她心里一定会想:平夫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啊,比这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呢,你怎么偏偏关心花儿朵儿的小事啊?
桂玉其实没弄懂身陷牢狱的丈夫的心思。
林常平是回想起了上次出狱回到家里的情景,他鼻腔里还留着当时一进门就闻着的那一股兰花的馨香,想起了在从那兰花的馨香里扑过来的妻子,桂玉当时就像是从大海里捞出来的溺水者一样,无力地扑在他的怀里,仿佛要昏死过去,扑簌簌如雨而下的热泪竟打湿了他的衣襟。而他鼻孔里则满是兰花那醉人心脾的奇香……
经过眼前的事容易忘记,走进心里的事则永难磨灭。他在狱中常常想他和桂玉在一起的每件事,每个动作,每个笑话,借此打发最难熬的时光,每回忆一遍,就像又与她重新生活了一遍。如果夫妻犹如两个相邻的池子,池子里装的都是苦水,他也要妻子把她那池子里的苦水放到他这池中来。玉妻啊,到了那一天,我们将紧紧拥抱,久久不放开,到了那一天,我们将珍惜我们团聚的每一分每一秒。
然而,他所有的回忆中总是潜伏着一团阴影,让他怵惕不安。
他是个男子汉,必须为生活中的各种社会角色支付他的全部,为了使生活大厦不至于倾倒,哪怕撕心裂肺,哪怕血流如注,他都默默地承受,无声地吞咽,当悲剧的高潮逐渐趋于平静,在万籁俱寂的监房里,他的心灵深处被自己严严实实地覆盖着一道伤口,总会潺潺地淌血。好像是徐悲鸿说过的话:一个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能自拔,这才不算懦弱。
当我死去的时候,
你的名字如最后一瓣花瓣,
从我的唇上飒然飘落
当我死去的时候,
你的手指是一串钥匙,
玲珑地握在我手里
让我豁然开启哪一扇门?
握着你的手死去是幸运的,
听你说,你仍爱我。
听你说,凤凰死后还有凤凰,
春天死后还有春天
至少有一个五月曾属于你和我
每一根白发仍为你颤抖
都记得旧日时光,
记得你踩过的地方绽放朵朵红莲
你伫立之处喷一株水仙
你立在风中,裙也翩翩,发也翩翩
你的耳朵俯在我胸膛
听我的心在说它倦了。倦了
上次约会在滩头山,
下次的约会在何处?
你说呢?
你说,我依你。
而死亡的黑袖却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看不清楚,
可是我听得见,
我一定要去,去我们那个约会的地方……
【作者简介】
李本深,1951年生,山西文水武良村人。国家一级作家,前兰州军区政治部创作室创作员,先后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第一期,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院暨鲁迅文学院研究生班。现为德商汇山西联盟名誉主席,书画院院长,八福康集团书画院名誉院长,数十年舞文与弄墨并重,著作有长篇小说《桃花尖》、《疯狂的月亮》、《敦煌之棺》、《灵魂的重量》等多部,小说集《昨夜琴声昨夜人》、《西部寓言》《我的汗血马》等,他编剧的22集电视连续剧《铁色高原》曾在央视一套黄金时间热播。电影《甘南情歌》、《香香闹油坊》、《我是花下肥泥巴》、《月圆凉州》等均公映并在央视6台播放,他的小说《丰碑》被选入人教版小学五年级课本。李本深酷爱书法,至无书名而不慕虚华,沉溺翰墨而绝少交游,嗜墨如命且敬惜字纸。自号十八翁,云外庐主人。
来源:《我是李本深》微信公众号平台,李本深推荐
编辑推送:【文仙雅阁】微平台~主编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