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韦庄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说明】韦庄是唐末五代著名词人，与温庭筠齐名，合称“温韦”。然二人词风不同：温词多写男女柔情蜜意，韦词除写艳情外，常写个人身世之感；温词崇尚艳丽雕饰，韦词较为清朗秀洁。

【注释】游人：指飘泊江南的人（作者自谓）。只合：只应。江南老：谓老死在江南。碧于天：一片碧绿，胜过天色。听雨眠：听着雨声入睡。垆边句：汉时蜀人司马相如与巨富卓王孙之女文君私奔，卓王孙宣布与文君断绝关系。相如与文君厮守相爱，开了加酒店，遂令文君当垆，自己穿着短裤，在大街上洗涤酒器。垆边，指酒家（垆，旧时酒店用土砌成酒瓮卖酒的地方）。皓腕凝霜雪：形容双臂洁白如雪。凝霜雪，像霜雪凝聚那样洁白。未老句：意思是，年尚未老，且在江南行乐，如还乡离开江南，当使人悲痛不已。须，必定，肯定。

【鉴赏】韦庄于唐僖宗中和年间曾作江南之游。其《浣花集》中有《菩萨蛮》联章5首，从内容上看，非一时一地所作。本篇是联章组词中第2首。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写得多美！但这种美，不是靠意象的美而烘托，却是靠浓挚的情感。江南之美，甲于天下，但寓居在此、逃避战乱的人，又怎会有归属之感？这两句是沉郁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碧绿的春水，比天空还要明净，躺在游船画舫之中，和着雨声入睡，又是何等之美，何等之空灵！前二句的沉郁，与后二句的空灵，形成难以言喻的艺术张力。

过片暗用卓文君之典。主人公何尝不思念面如皎月、肤色赛霜雪的妻子？但是“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在外经年漂泊、一事无成的人，回到家乡，心情却只有抑郁哀凉。这两句没有任何艺术技巧可言，纯粹靠人生阅历和情感打动人，但这两句却成为千古名句。

这首词描写了江南水乡的风光美和人物美，既表现了诗人对江南水乡的依恋之情，也抒发了诗人飘泊难归的愁苦之感。作品语言流畅清丽，形象鲜明，意旨直朴。

【押韵】好、老：词林正韵第8部十九皓，第1组韵；天、眠：词林正韵第7部一先，第2组韵；月、雪：词林正韵第18部六月，第3组韵；乡、肠：词林正韵第2部七阳，第4组韵。

菩萨蛮 韦庄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

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注释】春：一作风。洛阳才子：西汉时洛阳人贾谊年十八能诵诗书，长于写作，人称洛阳才子。这里指作者本人，他早年也寓居洛阳。魏王堤：即魏王池，唐代洛水在洛阳溢成一池，成为洛阳名胜。唐太宗贞观中赐给魏王李泰，故名。渌：一本作绿，水清貌。凝恨：愁恨聚结在一起。

【鉴赏】“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老而无成的才子，对着春光，心中郁结可想而知。“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柳暗形容柳色转深，谓春天将尽。见物候变异而心转迷，迷的是什么，作者未点明。他把心中无限悲伤、无限绝望、无限矛盾痛苦，全都藏在心底；只是告诉你，主人公心事转迷，他的心里面有多复杂多难受，你自己去品咂。作品以“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过片，桃花漂在澄明透澈的春水之上，水面浮游着对对鸳鸯。自《诗经·桃夭》之后，桃花就与婚姻、爱情意义关联，鸳鸯当然更是爱情象征，因而很自然地，主人公想到远方爱人：“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这个结句称得上神完气足，情感充沛。词人面对残晖，一方面是恨意郁结，家国之痛、身世之悲，都化成恨在心头凝结；“君不知”三字，怨对方之不知无情、无动于衷，曲折表达自己忆念之深切、诚纯。

这首词，由景转情，由景迷转心迷，由恨转忆，以情景反差转心理反差，词人借洛阳所习见景物，情不自禁发出心底的呼唤。

【押韵】好、老：词林正韵第8部十九皓，第1组韵；堤、迷：词林正韵第3部八齐，第2组韵；渌、浴：词林正韵第15部二沃，第3组韵；晖、知：词林正韵第3部五微四支，第4组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