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姐前天对我说：“思源，我特别特别想跟你单独在一起，好好的聊聊，我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对你说。有些事情我无处诉说，憋在心里又实在难受。我想来想去，只能找你倾诉。不知你是否方便，哪天回到月亮河，请告诉我，我到月亮河与你见面！”

我说：“好，我回去时告诉你！”我们俩是月亮河门对门的邻居，可谓一见如故。她本打算将房子卖了，但是当她见到我，她决定留下来，因为喜欢我这个邻居。她还将房子的钥匙交给了我，有时到月亮河来，她甚至不进自己的家门，直接到我这里，在我这里一坐就是半天，喝半天的茶，聊上几个小时，就又回自己昌平的家去了！当然，有时她也会住下来，她总是要等上床睡觉的时候才回自己的房间去。

有时她跟我开玩笑说：“思源，你身上有一股神奇的吸引力，好像男女老少都喜欢你！”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的小孙子斑斑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我，就奶声奶气地对我说：“我好喜欢你啊，你要等我长大，长大了我娶你！”这语出惊人的童言，逗乐了当时所有在场的人。我点点头回答说：“好，那我们来个约定，从今天起，你叫提拉，我叫米苏，我们连在一起，就是你最爱的提拉米苏！等你长大后，如果你依然喜欢米苏，米苏也依然年轻，那米苏就嫁给你，好不好？”

他用力地点点头，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像星星在闪烁。有时我也想，为什么老人小孩都喜欢我？大概是我心里的爱吧。

这几年，我常常很长时间才回一趟月亮河，娟姐也就来得更少了。这一次，她大概有一年多没来这里了，我大概也有一年没打开过她的房间。

昨日，正好龙船世家的创始人徐殿龙老师请我在通州用餐，我想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于是顺道就回到了月亮河，并给娟姐打了电话，请她过来。

今天一早，我请了保洁阿姨在她来之前把她的房间楼上楼下彻底的清理了一遍，并摆上了鲜花，绿植，这样房间里就有了生机。

房子也是需要人养的。我的房子我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跟它说话：“好好的哦，等我回来！”这样，我每次回来时，它就都好好的。每当我推开门，打开灯，我就能感受到它在敞开双臂拥抱我。即使我离开很长时间，空气也依然是清新的，且房间里总是一尘不染，就像我清晨才刚刚出门一样。

但娟姐的房间不是，我虽然有她房门的钥匙，但如果没有她特别的嘱咐，我是从不打开她的屋子的。这于我而言，是一种无需他人提醒的教养与自觉。尽管娟姐可能在心里更希望我能经常开开门，但如果她没有正式的嘱咐，我不会冒然打开。我们可以无话不说，但我依然会遵守某种边界感。

所以当我推开她的房门，发现里面积了厚厚一层尘土，一股带着尘味的清冷与寂静扑面而来。直到我请了保洁阿姨将她的整个屋子收拾干净，将地板反反复复地拖了七八遍，才重新把屋子擦亮，地板重又泛出光泽来！

阿姨刚做完卫生，正准备关门时，娟姐到了。她看到擦得铮亮的房间，又看着生机盎然的绿植，满心欢喜。她说，这次我想在这里住几天。我说：“好，我陪您几天，我也很久没有在这里好好的住上几天了。这次，我也住上个三五天。”

这一天，我将家里的几十盏灯全打开，房间里灯火通明。除了鲜花，水果，以及咖啡的香味，我还开上了暖气，房间里暖暖的，我又煮上了一壶古树红茶。茶香四溢间，屋子里重新有了生活的烟火气。

娟姐在我这里坐下后，就跟我聊起一件悲伤的事，她的二妹在四个月前走了。我认识她的二妹，我称呼她红姐，她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孑然一生，在她的心里，只有至高无上的上帝。在她七十岁那天，她重新回到了上帝的怀抱。她走的那天也是她出生的那天，整整七十周岁，不多一天也不少一天。走之前，她对娟姐说：“我该走啦，走啦，什么都不要啦，我要走啦，神在召唤我了！”

所以人的意念是很重要的，其实红姐的病并不难治，现代医学可以很轻松就治好她的病，但是因为她自己不留恋这个世界了，一心想要回到神的怀抱去，于是真的就走了！

娟姐又告诉我她走时的细节，走后的安排，最后她将二妹安葬在了贵州一处风景优美的山林里，她隔一段时间就会采一些鲜花去山上看望她的二妹……

她说得很细，我虽然看透了生死，但是当娟姐说起这样的事，我也难免陪着落泪。我静静地听她讲述着，一边默默在心里慨叹命运的无常，一边安慰她说：“这是很好的安排，红姐已经回到神的怀抱，以一种最好的方式。您作为她的姐姐，做得很好！已经尽力了！现在，你要走出来，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我们不害怕死亡，但也不迷恋死亡。活着的时候当活好每一天，如此，当无常来临，我们也将无怨无悔！”

下午一点多，我们去餐厅用餐。我点了三个素菜，随后我对娟姐说：“从现在开始，我们聊点开心的事吧！”

于是她跟我说起前几天她们聚会的场景，二三十个人，都是从部队转业到航空的女兵，清一色都是过了七十岁的人，基本都出生于1953、1954，她发现一个神奇的现象，凡是带了孙子孙女来或者是在家带孙辈的，基本都活成了老太太；而那些不带孙子孙女的，都把儿时的爱好捡了起来，都活得特别年轻，都活成了自己，且都活色生香，多才多艺。

我听了也深有感触。并不是说带孩子不好，但是无论任何时候，不能把自己弄丢了。

这一天，我如同穿越时空，仿佛又变回作家的身份……